背娘舅

书名:短篇小说选集(三) 作者:全本小说屋 字数:3496

市东机械厂有个青年工人,名叫曾林广。因为小伙子脑子活络,名字又与“灵光”同音,所以大伙就干脆叫他“真灵光”。
阳春三月的一个厂礼拜,一大早,真灵光推出自行车,猛蹬起来。真灵光急匆匆去干啥呢?原来他准备“五一”结婚,今天约好女朋友彩凤去看家具。
这回儿真灵光骑着新车子,想着未来的新娘子,脸上笑咪咪,心里甜滋滋。一高兴就哼起歌来,越哼越有味道,越有味道就越有劲,自行车好象离弦的箭在马路上飞驰。他一会儿单放手,一会儿双脱手,在人流中穿来插去,街上的过路人见了,还以为是杂技团的演员在练车技呢!
车子穿过直街,前面就是转弯处,真灵光既不打铃也不减车速,身子往右倾斜35°“咝——”。谁知就在这当口,突然有个土里土气的五十多岁的农民,从人行道上急匆匆地一步跨到马路横道线上。真灵光想要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哎呀”一声,“扑通”头被撞翻在地,顿时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唇发抖,一声不响。真灵光一看苗头不对,刚想脚底擦油,可是大街上的过路人“哗”一声围拢过来。真灵光不愧是个脑子活络、点子多的角色,只见他眼睛一眨,计上心来,连忙弯下身子大声呼叫:“娘舅,娘舅!”围观的人一听是外甥碰倒娘舅,属内政事务,外人不便干预,立刻一哄而散。真灵光赶忙把车子一锁,背起“娘舅”“噔噔噔”往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真灵光把“娘舅”安置在靠边的一张长椅上。这时,那老头已经清醒过来,两眼“扑登扑登”看着面前的小伙子。真灵光察颜观色,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封面工作证,递给老头,说:“大伯,看病的人多,挂号要排队,这是我的工作证,放在你这里,我去挂号去。”老头见他态度和蔼,言语恳切,便宽慰地点点头,把工作证藏进袋里,闭上双眼,斜靠在椅背上。
真灵光离开老头,在人群中左穿右晃,一转眼就出了医院,奔到放自行车处,推了车子,飞身上车,一阵风地去了。原来他又施了个鬼点子,稳住老头,溜了。
真灵光一口气蹬到约会地点,彩凤姑娘已在等他了。于是,他满面春风地陪着彩凤来到家具厂门市部,看来挑去,两人最后目标一致,看准了七百三十七元七角的成套家具。真灵光对彩风说:“你在这里先等一下,我到银行里去取钱。”
真灵光骑车赶到银行,一摸口袋,“哎呀”一声,活象个泥塑菩萨,呆在柜台前面。怎么啦?原来,他放在袋里的一张七百四十元的贴花储蓄单不见了。这下子真灵光可不灵光了。只见他冷汗淋淋,手忙脚乱地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口袋都摸了个遍,仍不见储蓄单的影子!他冷静地细细一想,突然“哎呀”一声惊叫,记起来了!那份储蓄单是放进那个红塑料壳夹层里的,刚才为了省几元医药费,脑神经搭错了线,竟把它当作工作证去骗那个乡巴佬。他捶了一下自己的脑壳,急忙出了银行,骑上自行车朝医院飞驰而去。来到医院,找到那张长椅边,哪有老头的影子!“唉,完了,一切完了,一生一世完了!”真灵光垂头丧气,象只瘟鸡出了医院。他想到银行去挂失,但转而一想,有奖储蓄是不挂失的。唉!只得垂关丧气地推着自行车往前走着。
突然,他眼睛一亮,发现前面一个人一拐。拐地走过来,仔细一看,真好比灵隐山看一线天,天无绝人之路。迎面走来的正是那个乡下老头。
真灵光赶忙迎上去,甜蜜蜜地叫了声:“‘娘舅’!不,不,大伯!”他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扶住那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着那老头重新讲起谎话来。那老头不声不响地听着,直等真灵光讲完了,才慢吞吞地说:“你那是什么工作证?是个骗人的红壳壳!你还想拿它去骗人哪?!早被我扔进垃圾箱里了。”“啊!”真灵光一听,脸色大变。他急得差点给老头跪下,哀声恳求老头帮他去找一找。老头固执地摇摇头,说一个红塑料壳值不到几分钱,不找,不找!真灵光一听更急了,心想:今天不把真情讲出来,是过不了潼关门了。只好一五一十向老头彻底坦白交代,要求从宽处理。
老头听了,先是摇摇头,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去找。但他又指指受伤的脚躁头。
真灵光已明白了老头的意思,连忙说:“‘娘舅’,我用自行车驮你!”“坐自行车我要头晕。”“那,我背你!”“这,这不行!”“行!”没等老头答应,真灵光把车子往寄存处一放,背起“娘舅”就走。
一路上,老头指到东,灵光不朝西,老头指到西,灵光不向东。就这样,看了一只又一只,一连看了十来只垃圾箱,还是不见红壳壳。
这辰光,真灵光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得可以挤出水来,这个苦头叫做瞎子吃馄饨,真灵光自己有数。背呀背!街上不明底细的人,还以为这个青年人是八十年代“老菜子”,背着老爹在大街上白相呢。背呀,背呀,突然真灵光象加了油的汽车,背着“娘舅”飞跑起来,跑到一条小弄堂边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老头说了一声:“我小便急煞!”就跑进了旁边的厕所里,一会出来,又背起“娘舅”向街头走去,走了四五十步路,又突然回转身,象百米赛跑一样回到老地方,又要往厕所里钻。老头感到奇怪了,问道:“你有没有尿急病?”真灵光脸孔绯红,喘着气说:“‘娘舅’,尿急病倒没有,不过照这样下去,比尿急病严重的病倒要吓出来了!”原来,刚才真灵光在街上见到了彩风走过来,如果不回避,这个洋相就要出到太平洋了。
“娘舅”倒还通情达理,答应尽快找到。于是真灵光又背起他,向着街头走去。走了一段路,突然背后上来一个人,拉住了真灵光。真灵光回头一看,魂灵都吓出来了,我的天啊!是彩凤姑娘。原来彩凤在家具厂门市部左等右等等不到真灵光,便到大街上找来了。此时此刻,面对未来的娘子,真灵光一下予变成了一只呆公鸡。
真灵光发了呆,他背上的“娘舅”开口了:“外甥大爷,她是谁?”
“哟,原来是舅公,我没见过面。嘻嘻!外甥背娘舅,背得大汗直淋。我给你擦擦。”彩风姑娘落落大方,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帕替真灵光擦汗。
哪知道,她越擦,真灵光头上汗越多。姑娘很奇怪,就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她这一闷,可把真灵光的魂灵吓掉了。怎么说?这又亏了他背上的“娘舅”,妇此这般地对姑娘一说,彩凤姑娘一面指责那个缺德的小伙子,一面又用手帕为真灵光揩汗,然后关心地说:“香你,累成这样子,还不赶快背舅公回家去。”
真灵光一听彩风的话正中下怀,连忙说:“对对对!你到家具厂门市部等一会,我马上就来!”真灵光现在想到的首要任务是先摆脱娘子,才能保牢面子,然后再找回票子。真灵光背着“娘舅”又跑起来了。彩凤一看,不对!拔脚就追!为啥呢?原来真灵光不是朝自己家跑。彩凤姑娘以为他今天背娘舅背糊涂了,所以追了上去,大喊:“走错了,走错了!”
这一叫;叫得真灵光叫苦不迭。娘子啊娘子,看来你今天一定要我坍足面子、找不回票子了。他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调换方向,把“姨舅”往自己家里背去。
真灵光前脚跨进门槛,彩凤后脚也到了屋里。这时堂前椅子上正坐着一个老头,在看书,他见有人进来,抬起头来便和真灵光背脊上的“娘舅”打了个照面。“啊,是你?”两个老头同时叫了起来。真灵光一看堂前坐的老头,也“啊”了一声。
堂前坐着的老头,却是真灵光的真娘舅。假娘舅怎么会认得真娘舅呢?原来,刚才在医院里,假娘舅不见“外甥”来为他看伤,却留下红壳壳来骗他,非常气愤,正好真娘舅也来看病,问明情况,也非常气愤,便为假娘舅挂号付医药费,随后就悄悄走了。假娘舅过意不去,因此就到街上去寻找这个做好事的真娘舅,结果人倒没寻着,却又碰到逃掉的“外甥”。
这时,真灵光的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见了假娘舅,惊奇地问:“你是啥人?”她这一问,可把彩凤姑娘弄糊涂了:世上哪有阿姐不认得阿弟的!彩凤指着真娘舅问:“你是啥人?”真灵光妈妈连忙介绍,他就是在外地工作的娘舅。这一说,彩凤更奇了,望望假娘舅,又望望真娘舅,咋回事?假娘舅见他们都惊奇地望着他,便笑着说:“我是假娘舅!他是真娘舅!外甥大爷,喏,你要我的红壳壳,我没有扔进垃圾箱,因为里面……”老头边说边从内衣袋里拿出红壳壳,递给了真灵光,说了声:“再见!”就往屋外走。这时,彩凤姑娘终于明白了事情真相,她瞪着真灵光说:“林广,你、你竟是这样一个人!算我瞎了眼!”说着,转身就往门外冲去。但被那老头挡住了。老头说:“姑娘,你不能走,一个人缺点错误难免,你要相信林广会成为一个好青年的。”说完,老头自己一拐一拐地走了。
一直耷拉脑袋红着脸的真灵光,猛地站了起来,冲出门外,大声喊着:“大伯,‘娘舅’……我背你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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