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言凄惨一笑,将屋外的冰天雪地,也勾起一丝涟漪,“我要睡一会儿,你们出去吧。”
山晓最后捏了捏她的手,扶着莫三芝离开。
小印子站了一会儿,等他们走了,才过去站到她的床边,俯下身仔细掖了掖被角,不期然对上她泪盈盈的双目,手一顿,锦被滑落到地上。
乔言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望着某个极远的地方,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在看。小印子僵硬在执被时的姿势,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只是身体的一个角落跟着她哀戚的神情一起疼痛。
乔言动了动,自己坐了起来。她一动,眼眶就再也包不住那些液体,跟着她的动作一起扑簌簌的落下,一些落在地上的锦被面上,润湿了一片。小印子更加惊慌的看着她,这样脆弱的乔言,他未曾见过。
许久,她低着头,慢慢伸出手抓住被子的一角,肩膀抖动的更加剧烈。低声的呜咽变成了啜泣。
看到她落泪,小印子下意识的伸手,却又堪堪停住。她对于他,就是那样一个不可触碰的存在,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她的笑,她的泪,她的喜,她的悲,哪一件都不是为他。
许久,她的哭声渐低,即便是在这个含光殿的偏僻院落,她也不能恣意忘情的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她的身边有人,心里却依然冰冷如刀。
许久,她慢慢抬眼,小印子恍惚觉得自己见到了一抹残阳沥血般的红,从她晶莹的眼眸里滑过,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消失不见。
“叫山晓过来,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她轻轻的说着,流露出无限的阴狠和辛辣。
才说完,门就打开,是山晓。
乔言笑了一笑,拍拍床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阿姐,这边来。”
山晓心里一凉,她这个笑容她太熟悉了,这是一场暴雨隐而未发的征兆。
她翻身下床,迈着虚浮的脚步,到桌边拿起一副地图,缓缓展开,上面已经被勾画了许多城郭和山脉,乔言细细的手指指在一处,又一处,“一个梁枫的,一个中州的,十天,只给蜃楼十天,用最尖锐的裂魂组,将这两个地方一起剿灭。”
山晓看了看她,没有言语。
她放下地图,目光锁在那些重峦的山峰中,透过这张薄薄的卷纸,她似乎又回到了中州老家,那里的冬天比这里冷上几倍,雪花下的潇洒,从不拖泥带水。
在南郡久了,自己也变得不似从前那般果决,到底是这方水土蛊惑了她,还是她的心蛊惑了她本身?眼帘微微撩起,望了眼窗外不断地小雪,喃喃:林启泰,我已经给了你太多的忍让,为什么还要逼我?
接着又是一阵安排和部署,等到天色亮起的时候,才吩咐山晓快些离去。
临走,山晓将最近的一期情报递到她的手上,不安的说:“慕容婉莹的事,梁盟处理得不明不白,恐怕慕容恒不会善罢甘休,那个笛安到底是不是靠的住?你和她的计策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么?”她说着说着就声音越来越小,她看见乔言神情淡淡的,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根本没有用处,长叹一声,“总之,你要自己小心。三娘那里有我,你放心。”
山晓走了,太阳也升的更高,但是被云层厚厚的裹住,这些都只能是一种猜测。
人生当中有很多事,我们无可奈何,甚至心中所有的一点信念也被各种云朵挡住,让人看不到一丝阳光,感到一点暖意。
什么时候能够拨开那层云雾,守得月明?乔言抿了抿唇,崩出一条寒意森森的弧线,“今晚上,七公主要在梅园接待几位王爷,你记得提前唤我起来梳洗。”
一切,都似乎归为平静。
***
京城,慕王府邸。
郁竹轩里,玉石棋盘上,黑白交错。
梁筠手执棋子,苦思冥想。陈杼静静地等他落子。
“今晚,不如让在下为各位煮青梅酒吧。”
雪花落在眉间,她仿佛有片刻的忧伤。
她伸手接住雪花,赞道“真是好雪。”
那一刻,她流露出的惆怅的双眸竟让他蓦然心动。
……
“哪里有雪莲花呢?”梁筠低语出声。
陈杼一愣,试探的问道:“王爷?”
梁筠摇头轻笑,为何脑海里频频闪现她的影子?低头看看棋盘,竟然已经被陈杼的白子围得毫无出路。
“本王输了。”梁筠苦笑着放下拈在指尖的棋子。“柏恒的棋艺越见精湛了。”
太子妃似乎说过她陪她下棋……
“嗯,也不知她棋艺如何。”梁筠再次低语出声。
这是第几次了?陈杼心中惊疑。沉稳如他的慕王这几日频频闪神,今天又不断梦呓般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王爷要不请太医过来看看?”陈杼有些担心。
梁筠哑然失笑,是啊,自己这个样子倒真像是病了呢。
自己能有什么病?相思病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想想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孔,梁筠晃了晃头。
世人皆知,慕王梁筠对女色实在是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和他的弟弟梁闵截然不同。
再说,慕王府上好歹也有几个姬妾,慕王妃虽说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算的上是个美人。
好像当年对王妃也没有如此眷恋过吧?
“王爷,您真的没事儿么?还是叫太医来瞧瞧比较妥当。”
梁筠现在的表现,真是让陈杼着实揪了把心。
“不必,可能是最近有点累了。”梁筠心虚的回答。要是被陈杼这个机灵鬼看出心思,肯定又要被他戏谑一番。
陈杼狐疑的看了看他,“王爷虽然体格健壮,但还是多多仔细身体才好。”
“怎么了?怎么了?王爷病了么?”赵武一进门就没头有尾的听见这么一句,大声嚷嚷起来。
陈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赵武哇哇大叫:“喂,是你说的王爷生病啊。”
“我是叫王爷保重身体,我说过生病吗?”陈杼攥着折扇几乎砸到赵武的脑袋上。
灵巧的避开,赵武满脸鄙夷的嗤道,“大冬天的拿把扇子,装风流!”
“你,”陈杼气结,举着扇子追着赵武就打。
梁筠哭笑不得的看着两人陀螺般在面前转来转去。“你们两个,太没把本王当回事儿了吧?”
二人闻言站住,瞧梁筠并不是真的生气。赵武对着他嘿嘿傻笑。不妨陈杼自后面偷袭,“当”一声脆响,结结实实的吃了陈杼一扇。
陈杼绕到梁筠身侧,得意的拿白眼瞟着他。
赵武挥着拳头晃了几下,算是变相的出了气。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不是克营有消息了?”梁筠见他俩不再嬉闹,坐回案几旁发问道。
赵武不大好意思的抓抓被打过的脑袋。从怀里掏出一封纸袋,袋口红漆蜂蜡显然是经过加密.处理的机密文件。
梁筠接过,掏出信瓤细细观看起来。
陈杼移过蜡烛,将烛花挑得亮一些。顺便,不忘赏了个白眼给某人。
信很薄,梁筠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脸色阴郁的递给身边的陈杼。“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都摸不透。”
陈杼与赵武互望一眼,都静立不语。
他知道梁筠说的是什么。
蜃楼,近十年前突然出现的一个神秘组织。多番查询,得到的最有用的信息,是知道它的前身是福隆帮。作为最大的情报机构,梁筠见识过它的威力。至于它的主人却是谜一样的不为人知。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男是女。
“果然是它做的。”梁筠低语,手中青玉吊坠左右摇晃,刺客事件给他留下太多的疑惑。当他见到那张花笺的时候,竟没有原由的想到了“蜃楼。”
赵武忽然想起一事:“爷,克营暗探已经查清,中州朢川确有一户乔家,乔言是长女。年约十七,自小好习文,偏偏性情古怪,与继母势同水火,十岁上下就搬出乔府,自住别院。今年孟夏,离开别院,不知所踪。”
“女儿丢了乔府也没派人找?”陈杼在旁蹙眉道。
“却有找过,只是寻人的不是乔府的人,而是中州相府林启泰的手下,七月初八当晚,相府的人几乎把朢川翻了个遍”。
“属下觉得很奇怪,乔家虽是大户人家,可与相府却从未有瓜葛,林启泰怎么会如此兴师动众的去帮着找乔言呢?”赵武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人家丢了女儿的不着急,八竿子打不上的却急得半死。
陈杼看向梁筠,欲言又止。梁筠示意性的瞟他一眼:“干嘛吞吞吐吐的?”
“王爷可还记得七月初八是什么日子?”陈杼在心里哎了一声,什么都瞒不过这个精明的王爷。
“七月初八……”梁筠望着摇曳的烛火出神。
赵武却是脱口而出:“那天林启泰大婚啊!”
“王爷,要不要备车驾?”陈杼实在不忍看梁筠拧得高高的眉头,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爷不是要去梅园的吗?”
梁筠含糊的点点头,起身向外,忽然转过头,对着身后二人说道:“这件事太蹊跷,叫克营继续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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