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城墙上,传言中已经班师回朝的清王梁闵赫然独立于上,遥遥望见定州城那边的方向竖直向上飘起的举而不散的狼烟,四下的守卫和将士也都看到了那股象征着胜利的烟尘,发出阵阵的欢呼,在众人欢快的庆贺之声中,梁闵英俊略显疲惫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容。
他那日,的确是出了城的。
也确确实实的不想理会那个自视甚高的泊王。
只是,当他带领的人马走到横水县的时候,梁筠一道及时的不能再及时的圣旨赫然落到他的手上,圣旨上明明确确的写着,要他秘密返回宜阳城,不日将会有新的旨意下放。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他此时不仅仅是一员大将,他更是仁弟,是梁筠信得过,并一直扶持着梁筠的心腹,这道旨意梁筠用了百里加急,更重要的是,他在信上提到了那个沉疴久矣的人,梁闵猜测,他所说的后续的旨意,大概会和那个女人有关。
鬼使神差似的,他将圣旨在火把上燃成灰烬,调转马头,又是连夜便回了宜阳城,为此,他抵达宜阳之后还没少被梁枫嘲笑。
至少,这一刻,他看到狼烟直上的时候,梁闵竟然开始犹豫,手中握着的兵符被他攥出汗水,只要他此刻大手一挥,那么,借由此次中州北大门的大开之势,南郡定能够长驱直入,一举成大事,但是,他现在的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他犹豫的根本,就是如果他不放出手中的兵符,不派大军前去协助,那么,那个正在和中州第一悍将邵乐飞对峙的梁枫,会不会……
这次,是不是一个绝佳的时机来除掉这个和他有着弑母之仇的人?
连眼神变得暗沉都没有注意,连那股飘而不散的狼烟都消失了,他也没有注意,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争斗中,犹豫不决。
此刻他手中的虎符仿佛有着千般沉重,万般难择,似一块大石压在他的胸口上,让他呼吸困难。重重的吸了两口气,身边的幕僚担忧的看着他的表情变化。直到他稍稍平复,才敢出声,“王爷。”
梁闵勉强点了点头,翻转过手心,看着自己手中已经被汗水湿润的虎符,那只笨拙古朴雕琢的老虎,胡须尖锐,扎到他的手心里,渗出涔涔的血丝,自己刚刚竟然没有察觉到疼痛,真是奇怪。
“按锦囊的第三步进行,不得有误。”
“是!”
当他说完不得有误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一边一直静默的几个守卫露出放松的神态。
心里苦笑一声,二哥啊二哥,你若不信我,又为何将这么重要的责任推到我的身上?可你若信我,又做什么弄出这么许多其他的名堂?
果然,生在帝王家,是这样如此的痛苦和无奈。
或许,她说的对,没样事物都有它的时,逢其时的时候,如同扶摇直上九万里,大展宏图;过其时的时候,从前的荣华富贵便如同云烟消散。
梁闵在这个漂流着血腥味道的战火时刻,竟然想起来他和乔言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在一池的败荷旁边,她坐,他立于侧,听她侃侃而谈,说的全是无奈的人生。那时还曾经在心里暗暗的思量,这个女子好一副老态龙钟的心肠,但如今,他却觉得从来没有一个人说的那么的与他此时的心情相符。
无奈,却也是按照计划执行。仿佛一切真的都是在冥冥之中的自有天定,尽管他内心深处叫嚣着不认同,但最后的最后,一切都回归到既定的轨道上来,分毫无差。
锦囊的第三步,紧而有序的进行着。
在火烧战营,易容取定州之后,她的第三个计划,会是什么呢?
得知定州城已经失守的邵乐飞,焦急万分,恨不能肋生双翅,飞进与定州紧紧相连的郾县,将来犯的敌寇全部抵挡在外。
但在他的内心深处,竟然下意识的就认定了,即便是他真的可以赶到,他也不能有那样的通天之法,以一人之力,抵挡住万千敌军。
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什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邵乐飞想起那些恭维自己的话,心里的苦涩尤甚,那些只会拍着马屁,说些步步高升的喜庆话儿的达官贵人们,此刻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逃跑?
想着想着的时候,邵乐飞蓦地惊愕发现,自己和仅少数的士兵们竟然杀出了重围,回顾看时,那些追随在自己身边的士兵们都已经负伤,血污满面,各自相互搀扶,勉力支撑,却用敬佩信服的目光仰望着他,宛如看着自己心中的神。
下意识的,他勒住马,就要重新杀进去,去解救那些尚被围困的兵卒们。
被身边的士兵死死抱住马腿。
“将军,请以大局为重啊!”
“将军!”
“此中围困的皆是我兄弟,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而袖手旁观?自己逃命!”邵乐飞此时已经红了眼眶,满心的悲愤欲燃,不断的啪啪抽打着坐下的战马,连最通他心意的这匹战马也忍耐不住,或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悲愤,不管不顾的张开四蹄就要踏空而去,踢倒了那些拦截的士兵。
士兵应声倒地,又爬起来,拽住他的缰绳,有的去夺他手中的马鞭,痛声劝告,涕泪同下,“将军,三军不可无帅,您有个闪失,中州就真的完了。”
中州,就真的完了。
这一句话,仿佛一道沉沉的鞭策抽在他的身上,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勒住缰绳,对着仍然硝烟厮杀之声不断的地方流下两道清泪。转过脸,不让士兵们看到自己的脆弱,邵乐飞叹了口气,脸上的疲色显露,定了定方向,心中隐隐觉得自己的杀出重围显得过于容易和简单,难道他这个敌军的大将,在南郡的面前就那么没有价值么?
此时,正是盛夏,北地也多雨水,刚刚还朦朦亮的清晨,忽然天空就变了脸,卡啦啦一道道惊雷落下,映得人胆战心惊。接着,豆粒大的雨滴砸落,好像,此时并不是一个适合发愣的好时机,邵乐飞赶紧催促士兵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搭上伤员,向郾县的方向而去。
然而他们选择的这条路,可谓极其凶险,且不说他们伤员重重,丢盔卸甲狼狈不堪,只说这一路的路况就是极其让人揪心。
他们刚刚逃出来的地方碰巧是距离宜阳城七十多公里的黄远山,这座山山势并不陡峭,但是让他被人熟知的缘由却是它极其颠簸的路面,和羊肠小路,也是因为如此,这条路才成了连附近居民都嫌少涉足的荒山。黄远山,本身也有着一个美好的传说,只是如今,春去夏至的时节,这里杂草丛生,茅草已经一人多高,连那些老树看起来都是瘦骨嶙峋,参差不齐的探出自己的手臂,向外无限的延伸着,仿佛想要去触碰天边的云朵。
这样的一条路,即便是在良好的储备和体力的情况下都有些难行,更何况,他们现在的状况实在是让人堪忧。
谁说天无绝人之路?刚刚早上一直没完没了的雨点已经演变成瓢泼的大雨,雨点抽打在脸上,身上,疼痛难耐。囤积在地上的雨水也让松软的土地一下变成吃人的泥沼,这不,邵乐飞的马一个不慎,一只蹄子就陷进泥坑里,动弹不得,然而,它越是挣扎,另外的三只蹄子也被困住,拔也拔不出来,反而还有下滑的趋势。
“将军!”
邵乐飞见事不好,一个鹞子翻身,从马背上跃下,他的身体刚刚落地,那马背便被没入了黝黑的泥潭之中。
这是片黑泥沼泽!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危险之地。
“大家小心脚下!”随着他的呼声,他身后便传来恐惧的哀号,他回头看去,果然见到两三个士兵被身前的树枝藤蔓绊倒,一下跌进泥潭里,渐渐被稀泥吞噬,最后呼喊出来的声音也被堵塞成一串冒出的泥泡。
心里一凉,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激励着士兵们用树枝探路,避免踩到烂树叶等物。
那一边,他的那些士兵们还在奋力的拉着他的坐骑,试图将它拉上来,但是他们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有的人身体已经呈现出不协调的倾斜,眼看着就要被马的下坠的力道拖进泥潭中去。
邵乐飞上前紧走几步,泥水尖刀他的周身,这个曾经在人们心中神一样存在的男子,此刻狼狈不堪。接过缰绳,使出浑身的力气,他大喝一声,马的身子果然就往上挪了几分。
“啊!将军!你看后面!”
他勉强回头,手里的缰绳却并未松开分毫,一看之下,神色也有些怔忪。
这条路上,居然遇到了追兵!
听脚步声,还有卷起的烟尘,来者最少也有千余众。当真是自己原先多心了么?原来他们的杀出重围仅仅是运气侥幸而已。
时间不多,邵乐飞更加用力的拖拽着自己的爱马,他甚至将整个后背都转了过去,将缰绳当做纤绳一般,用尽全身的力气,“啊!”
然而马的下半身已经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一样,任凭他怎样努力,那匹马的马臀部分说什么也上不来。马的脖颈上也被勒出鲜血,发出悲切的嘶鸣,仿佛他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眼中流出一行泪水。
大大的眼睛留恋的看着邵乐飞,眼泪打湿了他脸颊上的鬃毛。
“将军!快松开手吧!”
心里不是一点都不惋惜的,这匹马追随他将近十年,也是林启泰亲手挑选出来送给他的生辰贺礼。可以说的上是和他心意相通,只是如今,他却不得不……
“追风,对不住你了!”他的指尖已经露出青白色,显然是情绪激动无比,最终还是松了手,缰绳掉在泥潭里,马的身体瞬间下滑了不少,剩余的前蹄露在泥潭外,似乎知道离别一般的来回挥动。
邵乐飞背过身,不忍再看,咬着牙关,挤出几个字来,“全军戒备,全速前行!”
背后,追兵的马蹄声,已经近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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