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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芦花大母鸡

书名:短篇小说选集(二) 作者:全本小说屋 字数:2715

从前有个穷书生姓王名天成,自从老母亲病故之后,剩下孤身一人,为了生计,只得背井离乡,到外地私塾馆当先生。本来他打算借教书挣几个钱继续读书,将来进京赶考求个功名,可是教了几年书,他倒真爱上这一行了。
私塾馆里有个穷人家的孩子叫季刚,这孩子天资聪明,又肯下苦功,学业拔尖。可是因为家里交不起学费不能继续上学。王天成知道了,就到季家,说服了孩子的母亲,不但不收他的学费,还常常掏出钱来给孩子买衣裳、鞋子,母子俩感动得不得了。
这年,快到五月端阳节,母子俩为了感谢先生,就把自家养的一只芦花鸡,抓了送给先生,可是王天成就是不肯收,两人推来挡去,推到最后,孩子说:“先生,我妈说,别的学生按年按节交学费,可我家……您要是不收这鸡,就不让我再来上学了。”说着眼泪就止不住掉下来。王天成一看慌了神,连忙掏出几块碎银,悄悄塞进孩子衣兜里,又给他擦了眼泪:“好,好!我收下了。你还得来上学,好好读书,啊!”
学生欢欢喜喜回去了,王天成便磨刀杀鸡了。正在这时,门外来了位老先生。
这老先生,原来是王天成的老师,因年事已高,便辍教归乡,他听说自己最得意的门生在这儿教书,特地赶来看望。刚要进门,碰见王天成出来倒鸡毛,老先生嗬嗬笑道:“天成杀鸡呀,老夫好口福啊!”王天成一看是老师,慌忙行礼,恭恭敬敬地把老先生迎进门,炖好鸡,打来水酒,师生俩开怀对饮。
酒足饭饱,老先生捋捋胡须问道:“老夫倒要听听,天成今后作何打算?”
王天成痛快地回答:“教书,教下去!能这样了却一生,学生也满足了。”
老先生直晃脑袋:“大梁柱做了擀面杖。你还年轻,凭你的才学,应该深造,求个功名,也好为国家尽忠效力。”
王天成搬出一摞书和本子:“学生省吃俭用,挣几个钱全买了书,教学之余,一刻也没忘攻读。”老先生乐了,频频点头,随手抽出一本书,点出题目,听王天成背得滚瓜烂熟,讲得头头是道。又拿起本子,看过上面的诗赋文章,连声叫绝:“天成,听我一句话:辞教,今秋京城大比,你去应试,一定金榜挂名。”“不是学生不去应试,实在是我的心已经交给了孩子们,孩子们也离不开我。”
老先生一挥手,干脆说:“也罢,老夫舍命陪君子!你把私塾馆交出来,我拼着这把老骨头,替你担起此任!”“恩师告老还乡,本该安享清福,学生岂敢劳驾。”
师生俩言来语去,争讲了半天,怎奈王天成主意已定,惹得老先生大动肝火.一甩袖子走了。
哪曾想,第二天,祸事来了!一大早,一位乡妇来到私塾馆,指着墙边的那堆芦花鸡毛,扯着嗓门放了泼,硬说王天成偷了她家的鸡。任凭王天成怎么解释,那乡妇却死死咬定。学生季刚出来作证,说鸡是他象送的,那乡妇听了,又说王天成买通学生作伪证,气得师生俩有口难言,掉下眼泪。
那乡妇越嚷声越高,越吵越激烈。闹声惊动了左邻右舍,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嘁嘁喳喳议论着。想不到,还真有几个东邻西舍帮上了腔:“教书先生偷鸡,也太缺德了!”“谁说不是,那还能教出好学生?”“烧纸画符贴上墙——不象画(话)!”乡妇有了撑腰的,更神气了,手指几乎点到王天成的鼻尖:“赔我的鸡,赔我的鸡!不然,咱们衙门见面!”
这真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当着这种场合,王天成只觉得脑袋嗡嗡响,嘴唇直哆嗦,正不知如何分辩,忽听“衙门”二字,他连连说:“好,好!我不跟你瞎吵,咱上衙门去!”那乡妇半点不怯阵,拔腿就走。季刚怕先生吃亏,也跟着去作证,乡亲们要看热闹,哄哄地上路了。
当地的章知县是王天成的同窗学友,彼此肝胆相照。王天成想:还能不帮自己洗刷耻辱,昭雪名誉?谁知官府门坎高,进来摔一跤。一进大,那乡妇递上一封书信,章知县接过看了,笑眯眯地连连点头,然后把脸一抹,先叫人把季刚轰了出去.这才板着脸对王天成说:“分明是你买通学生,来大胡闹!先生,先生,乃为人师表。本县自上任以来,对你所作所为早已一清二楚。有失体面,有失体面啊!今日鸡毛、失主,人证物证俱在,何须多辩?本县判你加倍赔偿损失,并向众乡亲保证:此后洗手不干,方得继续任教。”
王天成听了这番话,立刻气昏了,指着章知县,浑身打颠:“你,你,不问情由,信口断案,真是个糊涂昏官!”章知县一拍惊木,厉声喝道:“大胆!本县一向明镜高悬,岂容你污蔑?来人,给我轰出大,永远不准在本县教书!”
王天成被轰出大,人群中说什么难听的都有,众目所视,众指所指,叫人抬不起头来。他找到季刚,二人抱头痛哭一番,最后一狠心,私塾馆也不去,赌气走了。
可是往哪走呢?孤单单的一个人,没有安身处,他只得以卖字为生,走乡串市,到处流浪。
也叫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大路朝阳为人开。这年秋天,他飘流到京城,适逢朝廷开科举士,便报名进了考场。三场殿试结束,竟考中了状元!又经皇上面试,朝政典籍,对答如流,官封礼部尚书。到任之前,皇上让他料理料理家事。他没有什么家事可以操办,但一只芦花鸡的耻辱还象铅块一样压在心头,想起来哈气都不顺溜,便出了京城,直奔教书的去处。
到了当地的那一天,章知县满脸陪笑,远远迎来,把他接到府上:“恭喜,恭喜,同窗学友荣升!下官也觉脸上有光。”王天成坐也不坐,劈头就问:“我不想听过年话,单要知道,当初你判我偷鸡,根据何在?”章知县笑嘻嘻地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说:“下官知罪,下官知罪!请同窗多加担待!”一句话,撩起了王天成的心头火:“你轻判枉断,害得我失业流浪,苦了二十多个孩子,如此敷衍公务,准来担待?”“王大人现在还惦着孩子们,可敬,可敬!”章知县说着,朝王天成拱拱手,“请,下官陪您看看孩子们去!”
两个同窗学友下了大,出了县衙,来到私塾馆,这时正好孩子们放学了。只见一位须发飘白的老人送孩子们出了门,扶着门框,摆摆手,才步履艰难回身进屋。两人跨进门,透过窗缝,看见老人正伏在讲桌上喘气。
章知县捅捅王天成,压低声音说:“您教书,知道爱学生,咱们的老先生就不知爱学生?为您大梁柱不做擀面杖用,他熬了多少心血?这几天,本来病得厉害,可是我千般奉劝,老人家也不肯撂下孩子们!”
一席话,说得王天成茅塞顿开,心头大亮。他猛地握住章知县的双手:“这么说来,是老师设计赶我离开这里的?”看到章知县点点头,他三步两步撞迸屋,“咚”朝老先生跪下,连喊三声:“恩师”。老人家抬起头,脸膛凹陷,瘦骨嶙峋显得更老相,更慈祥了。王天成见了,心里一阵翻腾,师生间的深情厚意化作两行滚滚热泪,淌下双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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