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不想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易姓的吧,你的那个位置,不是我想要的,我根本就不想做皇上。”
这样的话,兰翊舒之前并不是没对文帝说过,只是那个时候,他的口气要比现在不友善许多,文帝每每听了这样的话,总觉得自己好心当作驴肝肺,父子两就会大打口水战,但是这回,同样的话,兰翊舒流露出的却不是那种排斥厌恶甚至是憎恨到极致的情绪,他很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事情,他只是在表明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文帝听着,也没有动怒,不过看着兰翊舒那一脸坚定的模样,又觉得不甘心。
“不想做皇帝?做皇帝有什么不好的?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吗?”
文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兰翊舒打断了,他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文帝,御书台左右两边的光亮折射在他的脸上,兰翊舒忽然讥诮的轻笑了一声,“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们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父不父,子不子的?”
文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一下,他并不是生气,而是觉得意外,还有惊喜和激动,原来,他在兰翊舒的心中,是以父亲的角色存在的。
“如果真的权势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你现在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兰翊舒叹了口气,他忽然想起小的时候,太子父皇很爱母后,对她事事顺从,他却从来不见她笑过,他一直都很困惑,一直到最近,他回到京陵城,从文帝的口中得知了身世他才明白,那是因为母后心里爱着的人一直是文帝,但是他为了权势富贵将她让给别的男人,这样的爱就成了憎恨,他想文帝应该也是爱母后的,不但爱,还有求而不得的后悔和懊恼,当然,还有亏钱的愧疚,所以他才会这样执着的将皇位传给他,还有其他的事情,他一直都在弥补,他大概是不知道自己百年以后如何去面对他曾经最深爱的女子吧。
“你扪心自问,你在如愿成为一国之君后,真的开心吗?你是得到了权势,但同时,你也失去了很多。”
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盯着兰翊舒,他紧抿着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话,但是他心里却有个极为顽固的声音告诉自己,兰翊舒说的那些并没有错,这十几年来,他并不怎么快活,他经常做噩梦,梦到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兄长,梦到绾月,梦到被自己气死的父皇,他经常一闭上眼睛就是他那和魔咒一般轻易就可以让他痛苦的眼神。
“你是手握权柄,掌握了天下人的生死,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你并不快活,你后宫虽然没有三千佳丽,但是皇后妃子贵人加起来也有百人,你爱她们吗?还有那些女人,她们爱你吗?当她们用尽手段只为博取你的欢心,或者说只是为了你能多看她们一眼的时候,你会不会想,她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是真心爱你还是说只是想要得到你的宠爱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譬如说家族的利益还有自身的荣华。”
“兰翊舒!”
文帝蹙着眉头,重重的叫了声,那模样,分明就是恼羞成怒,身在帝王之家,而且还是帝王,是很难有所谓的真情的,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巴结着讨好着,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嘴脸,再怎么精明的人也辨别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兰翊舒的叛逆和不听话,在别人眼里或许很招人烦,但是在文帝的眼里却是说不出的率真可爱,一方面是因为他是他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生的儿子,他怎么看怎么顺眼,另外的话,他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真诚和真心,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和其他人那样趋炎附势,苏心漓也是这样,但是他们每次说的话着实有些气人,因为从来都戳中了他的内心,而且一针见血。
“你不是一直都想好好和我聊一次吗?今天就听我把话说完吧。”
兰翊舒说着,眼角四下瞄了一眼,然后在距离文帝不远处的凳子上坐下,他双手放在膝盖上,看向他的眼神诚挚又坦诚。
“不单单你身边的那些女人,你不相信他们有真心,你对你的儿子臣子也是一样,你很恐惧,有一天,你的某个儿子都走上你曾经走过的路。”
文帝听着兰翊舒说的话,气的瞪大了眼睛,却强忍着没有发飙。
“好,你说,你继续说,把你想要对朕说的话全部都说了!”
文帝指着兰翊舒,气的手都在发抖,兰翊舒却不以为然,坦然的笑笑,没有丝毫的畏惧。
“当初你为了权势,抛下自己心爱的女人,甚至利用她,你身边那么多的女人,但是你并不爱她们,你没有爱人,你也没有亲人,因为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都要防备,你也没有朋友,帝王是不存在友谊的,还有,你也没有自由,你每日有皮越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朝政,琉璃一旦出什么事,或者说其他国家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会有操不完的心寝食难安,你想睡个安稳觉都不能,事实上,你就是个孤家寡人,什么都没有,这个位置,不过是用金椅打造的牢笼而已,困住了你的人,也困住了你的心,你是掌握了生杀大权,不用对别人卑躬屈膝,但是我感觉,比起你得到的,你失去的更多。”
兰翊舒说话的时候,文帝就死死的瞪着他,一开始眼睛有火,然后那跳跃着的火焰慢慢的熄灭了,甚至变的黯然起来,关于兰翊舒说的那些,文帝并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只是他从来不敢去深想去细想去比较,很多时候,他也会觉得后悔,他会去想,如果当初,他没有将绾月送给大哥,他没有杀死大哥,没有气死父皇的话,他现在的生活是不是能简单快乐一些,但是这个世上,从来就不存在如果,就算他是一国之君,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他根本什么都挽回不了。
“我不想和你一样,原本有心爱的女人,到最后却变成陌路,甚至变成陌路,我不想将来和我的儿子之间互相防备,一点的父子情都没有,我不希望身边唯一的几个朋友也离自己而去,和你一样,变成孤家寡人,然后整日对着一群奏折,为朝政的事情烦忧,想去哪里都不行,一点也不自由。而且,就算你是一国之君,掌握了天下人的生死,你也不是随心所欲的,你照样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比普通人还不如,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你知道的,我和你不一样,对权势,我从来没什么追求,这一点,我像母后。”
“在江山美人之间,你选择了江山,或许你当初那样做的时候是想要江山美人兼得的,但是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之策,我爱苏心漓,我爱那个女人,但是如果我成为帝王的话,就可能失去她,失去她的心的话,那么那个位置对我来说,就是累赘,我连勉强都是不愿意的。”
文帝听他说了半天的大道理,到最后还是绕到了苏心漓的身上,不由觉得恼火,“难道你这辈子都要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她身后吗?”
说起这个,文帝就来气。
“她是我的妻子,我在她的身边一直守护着她,保护着她,有什么不对,又有什么不好?我不想像你那样,将来后悔。”
“你就敢肯定,为了她放弃皇位,将来不会后悔?你考虑清楚,有些事情,后悔就来不及了。”
兰翊舒没有任何的犹豫,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会,我不会后悔,因为你现在坐着的那个位置,并不是我想要的,就算没有漓儿,我也是不愿意的,而且,我的性子,也不适合。”
虽然苏心漓并没有很明确的告诉自己,她不愿意做皇后,但是他知道,她是不愿意的,她上辈子的那些经历让她对那个位置有深深的恐惧,而且她说的也并没有错,后宫的女人,是最孤独寂寞的,他不想有一天,他们之间,因为别的女人,还是说一些他们不得已的事情,影响了彼此的感情,他以前不想,不愿意,在知道顾南衣做的那一系列事情后,他更加不会那样去做,如果说颜宸玺的身体是顾南衣的,他的话,就是幸福,他和漓儿的幸福是属于顾南衣的,他要守护好漓儿,绝对不能让她因为自己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和委屈,不然的话,他和颜司明有什么区别。
如果有朝一日,他成为了一国之君,那么漓儿必定会担心,担心他会不会变成第二个颜司明,她自己会不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兰翊舒很清楚,一旦他成为帝王,那就很难只守着苏心漓一个女人,他要是不娶其他的女人,那些臣子就会说漓儿善妒,霸占着他,到时候所有的矛头都会对准她,他舍不得她受那样的委屈。
“我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漓儿从我的身边离开,我会怎么样,我现在已经离不开她了,和她在一起,我真的很幸福,对现在的生活,我很满足。”
漓儿说她已经累了,厌倦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这样的情绪应该更重了,她并不喜欢尔虞我诈,也不喜欢算计别人,但是皇宫这个地方,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从来都身不由己,顾南衣为了他们的幸福,牺牲了那么多,如果他还要让漓儿为难的话,他还有什么资格说爱,又有什么资格和她在一起?放弃皇位,就算他隐瞒了顾南衣的事情,心里头也能够好受一些。
“你,你简直是不思进取,自甘堕落!”
文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兰翊舒,气的面色通红,怒其不争。
兰翊舒也站了起来,目光平静,“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是这样认为的吗?还是你想我像你一样,孤家寡人?”
文帝不甘心,他是真的不甘心,他已经部署了十几年,就是为了将这个位置传给兰翊舒,现在,兰翊舒说他不要,这种感觉,就好比你将一个稀世珍宝换心欢喜的捧着送到别人手上,但是那个人却根本不放在眼里,甚至甩开你的手,将它狠狠的抛在地上,文帝现在就是那心情,很是不好。当初,他之所以极力撮合兰翊舒和苏心漓,并不是为了让兰翊舒因为苏心漓放弃皇位,那是为了苏心漓手上的势更好的帮助兰翊舒。
“在你眼里,皇位或许是最好的,但是在我眼里,他真的什么都不是,我知道你想要弥补我,但是不用那个,虽然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在我身边,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但是你真的不欠我什么了,如果没有你帮着我,替我撑着,我和漓儿要走的路,远比现在的艰难,或许我们现在还没在一起呢,刚回来的时候,我是想找你复仇,想要报复,但是现在,我已经彻底没有那样的想法了,我也不像之前那么讨厌你了。”
兰翊舒在心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不想承认,却不得承认,血缘亲情这个东西真的很让人生气,他的暴怒,是因为文帝是他的父亲,是因为他后来慢慢的在意起这个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他又无法原谅他之前犯下的过错,因为他心目当中的那个父皇真的对他很好。
兰翊舒回京陵城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面,文帝对兰翊舒虽谈不上言听计从,但他提的事情,可以说得上是事事顺从,而且因为他的缘故,对苏心漓也是能照顾照顾提拔破例,但是在他面前的兰翊舒就像是一直桀骜不驯的野马,叛逆的要命,就算他好意成全,他说话在文帝听来就是怪里怪气的,从来没有一句好话,而且文帝觉得兰翊舒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每次涉及到苏心漓的事情,就舔着脸,放软口气和他说几句话,但是只要他让他得偿所愿了,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了,父子两,像这次这样心平气和说话的,还是头一回,这样心平气和和自己说着真心话的兰翊舒,让文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动容,让他觉得自己的鼻子都有些酸酸的。
“你不用再觉得愧疚了,因为你已经给了我最想要的,也是最好的。”
兰翊舒身姿笔直,看着文帝的那双眼睛,有一种说不出的认真和真挚,让人一下就感觉到,他的真心,对于自己计划了十几年的事情,文帝依旧很不甘心,以往每一次,在为这个话题争执的时候,他都觉得兰翊舒是冥顽不灵不识好歹,但是这一刻,他从心底意识到,兰翊舒是真的对这个位置不感兴趣,并不仅仅是因为和他赌气。
“你不知道皇室的那些皇子都对你的女人虎视眈眈吗?你不担心吗?如果让别人坐上这个位置,他觊觎你的女人怎么办?”
文帝双手撑着御书台,身子微曲着前倾,逼视着兰翊舒。苏心漓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还有手段谋略,琉璃建国到现在,还从来没有一个这样的女子,她就是颗宝石,闪闪发亮,在哪里都引人注目,他的那些个儿子,他看重的,他不怎么看重的,他知道,都对苏心漓有好感,就连一直生病在床的太子也是如此,只是程度深浅罢了,兰翊舒说的不错,要不是有他的话,这些情敌足够让他应接不暇,他现在有没有苏心漓在一起还是未知数呢,也正因为此,他才忧心。
这个世上,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得到,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变成一种疯狂的执念,就像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没有得到,就拔除不了,他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到现在对一个死去的绾月念念不忘,有因为爱,但也是因为她的离开,让他所有的念想都变成了执念。
“就算是一国之君,想从我手上抢走我女人,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吧。”
兰翊舒挑了挑眉,笑的极为自信,他虽然不能成为一国之君,但是并不表示,他需要任由他摆布。
“我并不是因为叛逆,或者说不想对你有所亏欠才拒绝,一方面我不感兴趣,二的话,我时常会在想,如果你将皇位传给我,是以什么样的名义呢?你想让我以什么继承你的皇位呢?你的儿子,还是已经过世的前太子的儿子,这两个身份,你觉得合适吗?不管我以什么身份继承皇位,皇室都会有一场难以避免的风波,民间的百姓肯定会指指点点,将这个当做谈资,到时候皇室的颜面何存?你在这个位置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清楚,皇室有些事情,是不能传出去的,不管什么样的解释,都会引起他们的种种猜测。”
兰翊舒贴着御书台站着,神色淡然,就好像,他和文帝讨论着的是别人的事情,而且还是件无关痛痒的事情,文帝抿着嘴唇,看着一脸认真又严肃的兰翊舒,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一直以为,兰翊舒冷心冷性,尤其是对自己,他没想到,这件事情,他也站在了他的立场为自己考虑过,虽然他说皇室颜面什么的,说的很隐晦,但是文帝知道,他其实是在为他考虑,一旦继承皇位的人是兰翊舒,那么民间必定流言四起,到时候难免宫内的密闻会传出去,毕竟,当年他篡位的事情,现在知道的人还是不少,而且百姓的想象力向来很丰富,不是没有可能猜测到真相,这些,文帝都考虑过的。流言一段时间自然会过去,而且如果强制镇压,那些百姓有几个脑袋敢在背后议论纷纷,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
“不过你说的也很有道理,要是你别的儿子继承皇位,肯定会时常给我还有漓儿找麻烦,我倒是不怕的,天下之大,还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吗?但是漓儿不行,她牵挂定国公府的人,我觉得你的那些个儿子里面,宸玺是最好的选择,别人我不肯定,但是他,肯定不会害怕,也不会破坏我的幸福。”
也或许,他心里对漓儿也是有男女之情的,但是兰翊舒相信,他绝对不会像颜睿晟或者是颜玉勋尤其是颜司明那样,就算将来有朝一日他当上了皇帝,在他心里,他依旧是他的兄长,他肯定不会因为那一份求而不得的遗憾就为难他和漓儿,而且,那个位置,原本就该是他的。
“六皇子性子不羁,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也随性淡然的很,但就算是这样,我依旧觉得他比我更加适合,比起太子和三皇子他们都更加适合那个位置。他自小在民间长大,深知百姓的疾苦,也吃过苦,了解体恤民情,得民心者的天下,我相信他能够得到百姓的爱戴,而且他有容人之量,至少不是个心胸狭隘容不下别人的人,所以他不会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你百年之后,不用担心自己其他儿子的生死和处境,可以放心离去,我相信他应该可以做个合格的君主。”
敢和文帝这样大胆讨论这个话题的,估计也就只有兰翊舒了,看那个人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坐上去的位置有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的,也就只有兰翊舒避如蛇蝎。
兰翊舒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但是他心里是觉得颜宸玺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当然,他也有私心,皇室的那些皇子,他唯一放心的就只有颜宸玺,他希望自己和苏心漓的下半身能过的安宁幸福,漓儿她太累了,他不希望她再因为某些事情,夜不能寐。
“我和漓儿也会尽心辅佐,不会有任何的保留,还有,你安排的那些人也会,只要他能听进忠言。”
兰翊舒说这些话时,神色平静,而且有理有据,有条不紊的,面面俱到,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认真和坚持,文帝盯着他,盯着他良久,兰翊舒任由他看着,没有丝毫的退让,良久,结果一如以往的每一次,文帝叹了口气败下阵来,“你说的这些,朕会考虑的。”
文帝之所以坚持让兰翊舒继承自己的位置,就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他的那些儿子会给他找麻烦,不招人妒是庸才,在其他人眼里,兰翊舒没有尊贵的身份,但是却最得他的宠爱,还有太后和贤妃对他也极好,其他人想通过他巴结自己,但是兰翊舒却不为所动,没有与他们任何人为伍,而且还拥有这天底下最优秀的女子,他就害怕,自己百年以后,他过得不好,那样的话,九泉之下,他就更没颜面去面对绾月,如果他不愿意成为一国之君,老六确实就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他走的时候不必牵挂。
他现在才四十多,身体正是健壮的时候,要没意外的话,他还能有个十来年的时间,从现在开始培养老六的话,完全来得及,而且就像兰翊舒说的,如果是颜宸玺为君的话,兰翊舒和苏心漓必定会倾尽所有,对颜宸玺,因为他自小是在民间长大的,文帝的了解并不是很深,只觉得他放荡不羁,他从来没考虑过让他继承自己的位置,所以一直放纵,但是现在想想,他其实也算是具备一国之君的潜质的,至少他有为君者的容人之量。
兰翊舒盯着文帝,听着他叹息,看着他一脸无奈和惋惜的神情,他那双精明又威严的眼睛流露出的是一种浓浓的不舍还有不甘,但是在良久的纠结后,他还是蹙着眉头,选择了妥协,兰翊舒在望着他的时候,脑海中下意识的浮现出这一年多来他为自己做的种种,对他这个倔强的儿子,他这个一国之君真的是极尽包容的。
长公主的事情,怀安郡主的事情,还有每一件与漓儿有关的事情,甚至有一些涉及到皇室颜面的,虽然每一次他都会和他生气发火,但是从来没有一次,他让他失望,虽然他从来没有去细问,但是他知道,这其中,他是有很多为难之处的,他的那些和他原本就没有多少父子亲情可言的儿子因为他对他的独宠和偏爱,必定生出了更大的不满。其实兰翊舒知道,他每次生气动怒,并不是因为他和漓儿惹出了多大的麻烦,给他留下了烂摊子,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这个态度。
这样万般无奈的文帝,在大殿内烛火的映衬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和失意,兰翊舒看着,那颗只因为苏心漓才柔软如冰山一般的心忽然变的有些酸酸的,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忍心。
“谢谢你,父--父亲!”
兰翊舒紧抿着唇,犹豫了片刻后,忽然开口道。
因为兰翊舒态度坚决拒绝为帝一事,文帝心里头是说不出的伤心失意,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兰翊舒在拒绝他的时候,他总觉得他是在赌气,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然后接受这一切,但是今日兰翊舒不同于以往的激进态度,让文帝知道了他的决心,怅惘的他正想着颜宸玺为帝一事的可行性愣神的时候,听到兰翊舒那一句父亲,完全惊呆了,他猛地从晃神中回过神来,瞪大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兰翊舒,那里面有一种名为激动欣喜和兴奋的情绪。
“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文帝盯着兰翊舒,手指着自己的脸,一脸的狂喜,因为太过激动,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而且没有用朕,而是我。
他有很多个儿子女儿,他们都称呼他为父皇,那是敬畏到了极致的称呼,却让那份原本最亲密的父子感情变的有些淡漠生疏,还掺杂了许多与利益权势有关的东西,他一直都希望自己能有个儿子,仅仅只是将自己当成父亲,但是没有一个人那么做,还有他的那些妃子也是,没几个只是将他当成夫君那么简单,她们一个个都有自己的盘算,他不是没有孤单落寞的时候,他经常会觉得自己就是孤家寡人,正因为有极为深刻的切身体会,所以兰翊舒晚上与他说这些话,每一句,他都能听进去。
从兰翊舒回京陵城到现在,文帝做了许多的让步,也为他做了很多的事情,但是一直以来,兰翊舒都不怎么领情,固执的要命,就好像和他有仇似的,文帝自然是希望有朝一日兰翊舒能够承认自己这个父亲,叫他一声父亲的,但是他觉得就兰翊舒那牛脾气,这根本就只是个奢望而已,他压根就没想过兰翊舒这个时候会叫他父亲,狂喜的情绪犹如决堤的洪水,将他淹没,文帝只是傻站着,瞪大着眼睛,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了,但是心里却暖暖的,窝心的要命,理智被感性的情绪取代,文帝想,不管这时候兰翊舒提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会应下的。
相比于文帝的激动,兰翊舒则要显得淡定从容许多,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乎的,他挑了挑眉,看向文帝,掩住那双眼睛重重复杂的情绪,波澜不惊的开口道:“既然没听到,那就算了,我先回去了。”
兰翊舒说完,不待愣神的文帝回过神来,兰翊舒就已经转身离去了,他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又退了回去,扭头看向还傻站着的文帝,“我想把和漓儿的婚事办了。”
留下这句话后,兰翊舒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兰翊舒进了御书房后,李海福就一直在门口守着,每回兰翊舒和文帝见面,就好像打仗似的,动静大得很,他担心那些太监多嘴乱嚼舌根,落在其他人的耳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猜测,都会屏退其他的下人,就自己守着,他舔着笑脸,看着兰翊舒从御书房里面出去,想要上前问好,不过兰翊舒走的很快,步子也极大,他根本就没上前打招呼的机会,李海福看着兰翊舒匆匆离去的背影,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转身就进了御书房。
“皇上。”
李海福一进御书房就觉得不对劲,文帝站在御书台前,单手撑着桌子,脸上的表情在有些朦胧的灯光下,说不出的复杂,让人觉得五味杂陈,李海福又往前走了两步,抬头,偷偷瞥了他一眼,终于看清了文帝脸上的情绪,震惊,兴奋,激动,那是一种狂喜的情绪,跟在文帝身边这么多年,李海福还是第一次瞥见自家主子这个样子,想来,这所有的一切,都与兰公子有关。
文帝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李海福叫他他没听见,都快走到他跟前了,他也没察觉,李海福见他这个样子,静静的站着,没有出声,良久,文帝才回过神来,那双眼睛狂喜的情绪更浓,他盯着李海福,笑了笑,先是微笑,然后笑出了声,是那种愉悦到极致的笑声,垂着脑袋的李海福能从文帝的声音感觉到,他的心情很好。
“皇上,何事如此开心啊?”
文帝止住了笑声,不过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止不住,那双威严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舒儿他叫我父亲了。”
虽然只有一声,因为太过震惊,他甚至觉得那只是自己的幻觉,但是兰翊舒的反应让他知道,他真的叫他父亲了,虽然他嘴巴硬,口头上不肯承认,但是他心里,已经视他为父亲了,单就这一点,文帝就觉得欣喜若狂,他之前的付出没有白费,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继续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兰翊舒早晚都承认,欣然接受自己的。
李海福听文帝这样说,心道了声难怪,脸上也浮现出了喜悦的情绪,“血浓于水,皇上对兰公子有关怀体贴,他肯定能感受到的。”
文帝恩了一声,点了点头,站直着身子,缓缓的坐下,眉梢眼角还是浓浓的笑意,李海福也笑,打心里为文帝感到开心,同时也为自己松了口气,今后兰公子再进宫和文帝见面,他可以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了,他们要一直像之前那样,见面就吵,他的心脏也受不了这样的折腾,而且每回吃苦的真的是他这些下人,因为文帝根本就舍不得惩罚兰公子,到最后怒气全发泄在他们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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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翊舒从御书房离开后,直接乘坐马车回到了苏府,等他回到苏府的时候,时辰已经很晚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兰翊舒在院外犹豫了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进了院子,今晚是青藤轮值,她远远的看着从黑暗中走出的身影,一眼就认出是兰翊舒,眼睛一亮,脸上也流露出了浓浓的喜色,她快步上前,走到了兰翊舒跟前,“公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都已经子时了。
兰翊舒看了青藤一眼,压低着声音问道:“漓儿呢?她已经睡下了吗?”
青藤手指着苏心漓所在的房间,摇了摇头,“还没呢。”
兰翊舒点了点头,让她离开了,有兰翊舒在,青藤自然放心,而且兰翊舒已经有好几天没回来了,她料想苏心漓肯定和他有话说,应声就回自己屋了。
苏心漓之前是准备休息的,屋子里的灯灭了一半,光线有些昏暗,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又不想麻烦青藤等人,自己取了两颗夜明珠出来,放在了床头,她又找了本书,但是根本就看不进去,索性就走到了靠窗的案桌上,抄录《金刚经》,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兰翊舒掀开门帘,一进屋,就看到站在床边的案桌上坐着,身子坐的笔直,微垂着头不知道在书写什么的苏心漓,夜明珠明亮的灯光洒在她左边的脸颊上,她脸上的肌肤光滑细腻,如凝脂白玉一般,她整个人就蒙在这样一层淡淡的光晕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恬静柔和,兰翊舒忽觉得自己一颗躁动不安的心都平静下来了。
兰翊舒刻意放轻放慢了动作,苏心漓又很是专注,所以兰翊舒都进屋了,她都还没有察觉,一直到他出现在她的身后,猛然意识到什么的苏心漓才反应过来,她并没有回头,也没看到兰翊舒,甚至于他的衣角她都没有瞥到,但是在意识到屋子里面有除了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的时候,苏心漓直觉的是兰翊舒,这样的预感,来势汹汹,极为强烈。
苏心漓停了下来,缓缓的将自己手中的笔放在了笔架上,然后侧过身,在看到是兰翊舒的时候,她的眼睛亮了亮,上扬着的嘴角勾勒出了一抹极淡但是却极为好看的笑意,“你回来了。”
她没有过问兰翊舒这几天去哪里了,也没有质问他为什么消失这么久,为什么没有像之前那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看到兰翊舒的那一瞬,她觉得那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回来了,她相信,他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才会几天都不回来的,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昭示着她对他缱绻的浓浓思念。
兰翊舒只是恩了一声,然后伸手,抚上了苏心漓的脸,他的动作极为的轻柔,那双盯着苏心漓看的眼睛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除了可以将人溺毙的温柔,他那双好看的眼睛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心疼,掺杂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愧疚情绪。
苏心漓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兰翊舒抚摸着她脸的手,轻轻的摩挲着,“睡不着。”
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与兰翊舒面对面的站着,那双漂亮的媚眼儿,所有的情绪仿佛都沉淀了,只余下平静和安然,两个人就那样对视着,他们仿佛可以通过对方的眼睛,窥探到彼此的灵魂,这样的安静,让他们觉得自己都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良久的沉默后,苏心漓主动搂住了兰翊舒的腰,她靠在他的怀中,仰着头盯着他,率先开了口,“慕容雨她死了。”
在提起慕容雨的时候,苏心漓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和空落,透过慕容雨,她仿佛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心情复杂的很,这种复杂无疑是让她难受的。
苏心漓的脸贴在兰翊舒的胸膛,她的耳畔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跳动,苏心漓闭着眼睛,静静的感受着,同时将这几日兰翊舒不在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她说那么多,无疑是用一种极为间接委婉的方式告诉兰翊舒,她很想他。
这几日,兰翊舒的反常,苏心漓并不是感觉不到的,但是她实在想不出缘由来,也就是今日她回来,下人告诉她,兰翊舒已经进宫了,她才觉得自己恍然大悟,她忽然忆起前几日自己对兰翊舒说过的话,她说,她不愿意入宫,不愿意为后为妃,但是文帝却希望兰翊舒能成为一国之君,而且这十几年来一直都在部署,苏心漓并不觉得兰翊舒是个贪图权势名利的人,但是按个位置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所以苏心漓并不确信兰翊舒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江山美人,江山美人,有几个男子,是甘愿为了美人舍弃江山的。有了美人未必能得到江山,但是有了江山,却可以有数不清的美人,她的辗转难眠,与其说是为了慕容雨唏嘘,倒不如说是不安,她害怕兰翊舒会选择江山,那时候她必然要面临一场艰难的抉择,想到上辈子自己为后的日子,苏心漓就觉得惶恐的很,她不想自己这辈子,也要一直那样煎熬着,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左右兰翊舒的决定,这样的做法是有些自私的,但她仍想要努力,因为单想到自己这辈子不能和兰翊舒厮守到老了,她都会觉得心尖生疼。
兰翊舒又不是傻子,相反,一直以来,他都是最了解苏心漓的,又怎么会不明白她说这些话的意思,他握住苏心漓放在他胸口的手,一点点慢慢的握紧,然后将她慢慢的推开,那一瞬,苏心漓的心跌落了谷底,就算她努力维持,脸色还是变的苍白无比,而且冰凉僵硬,兰翊舒明显感觉到她的这种变化,心尖抽疼,将她搂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肩膀道:“今日进宫,我已经与皇上说的很清楚了,我不会为帝,让他培养更加合适的人选。”
兰翊舒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那一字一句,却清晰的传到了苏心漓的耳里,就像是涓涓的温暖流水,从她的心间流过,熨烫着她冰凉绝望的心,她忽然觉得自己又有知觉了,就好像整个人又活过来了一般。她的脚下明明踩着地面,却觉得脚下踩着的似乎是棉花,人似乎飘起来了一般,极为的不真实,那是她最想听到的话,却不是她肯定能听到的话,所以苏心漓一度怀疑那只是自己的幻听,她猛地将兰翊舒推开,瞪大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她漂亮的媚眼儿在灯光下红红的,里面盈满了泪水,“你刚刚说什么?”
她微微颤抖着的声音有些哽咽。
兰翊舒抚摸着她的脸,动作越发的轻柔,一双眼睛温柔如水,满满的心疼怜惜,“皇宫就是个牢笼,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尤其是坐在那个位置的人,身不由己,比谁都可怜,我不想自己身边连个说话交心的人都没有,所有的人都对自己居心叵测,我不想到最后变成孤家寡人,我已经习惯身边有你了,还有现在这样随性散漫的生活,我适应不了绿瓦红墙的皇宫生活,我只要身边有你,就知足了。”
兰翊舒盯着苏心漓,那双温柔的眼睛说不出的真挚诚恳,他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让苏心漓有一种说不出的动容,她含在眼眶的泪水一时失控,流了出来,滑在了兰翊舒的指尖,兰翊舒用手,温柔的拂去她的泪水,微低着头,吻上了苏心漓的额头,苏心漓闭上眼睛,任由夺眶的泪水泛滥,心里却觉得说不出的安定温暖,她张开双手,用力的紧搂着兰翊舒。
让兰翊舒一下放弃这样重要的东西,苏心漓心里是有些忐忑不安的,但就算是这样,她依旧说不出半句劝说他的话来,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也就只有这样的结果,让她肯定,自己和兰翊舒必定能修成正果,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所以她不会劝。
虽然兰翊舒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是苏心漓担心,他的决定并不是那么坚决的,她害怕,自己一劝,她就会改变主意,而且她也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劝他。
“漓儿,我们择日成婚吧。”
兰翊舒伸手,也揽住了苏心漓的腰,然后将她带在怀里,抱到了床上,苏心漓坐躺在床上,兰翊舒则坐在床边,他盯着苏心漓狂喜的眼眸,执着她的手,忽然再次认真的说道。
苏心漓盯着她,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她坐直着身子,单手搂住了兰翊舒的脖子,将自己的嘴唇凑到他的耳边,重重的道了声:“好。”
因为心安,一夜好梦,第二天一大早,苏心漓就醒了,而且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她和兰翊舒两人一起用了早膳,兰翊舒坚持成婚的事情要尽早落定,用早膳的时候就说去定国公府,与云氏还有程鹏他们商量婚期,苏心漓却还是有些忐忑,担心兰翊舒后悔,到时候局面更加棘手,所以有些犹豫,不过耐不住兰翊舒坚持,还是用意了,他们用完早膳,正准备起身乘坐马车去定国公府的时候,流朱忽然进来了,“小姐,妙雪小姐来了。”
苏心漓正愁找不到借口,听流朱说苏妙雪来了,立马就让她进来了,然后一脸无辜的看向兰翊舒,“是我让苏妙雪过来的,我有事情找她。”
兰翊舒恩了一声,苏心漓的忐忑不安,他都能够明白,现在这状况,想让她即刻答应,还得找人帮忙,兰翊舒忽然想到什么,站了起来,“你忙吧,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兰翊舒才出去没多久,苏妙雪就进来了,和上次见面的时候相比,苏妙雪憔悴了许多,眼神也有些黯然,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振的样子,她走到苏心漓跟前,没有像以往那样找个位置自己坐下,而是站着,而且那双眼睛再没有了以前的傲然。
“你找我?”
她的声音有些喑哑,还有那张消瘦的脸,让苏心漓知道,这段时间,她过得一点也不好。这样的结果,在苏妙雪没来之前,苏心漓就已经知晓了,在颜司明眼里,苏妙雪俨然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她之所以过的还不错,是因为有方静怡这个靠山,而一无所有的方静怡忽然能成为她的靠山,苏心漓怀疑十有八九和楚奇有关,现在楚奇都死了,轩辕律在京陵城的势力也一举被拔除了,就方静怡这样一个过街就如老鼠一般,人人喊打的女子,她能对颜司明有什么用?既如此,颜司明自然不会像之前那样容忍苏妙雪了,除了自己的猜测,苏心漓也让人去探查了一番,事实和她料想的,没有任何的出入。
许是因为苏心漓和兰翊舒的缘故,文帝现在对颜司明也有很大的意见,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多次斥责他,朝堂上的那些大臣现在都不敢和颜司明来往了,躲他都躲的远远的,一直卧病在床的颜睿晟身体突然好转,太子一派的人也没有一个站在了颜司明的阵营,他现在是无比失意,做什么都不顺,苏心漓可是听说,一向自律的他这段时间经常流连于烟花柳巷,甚至还带女子回去王府,苏妙雪自然气不过,和他闹了几回,不过颜司明半分面子都不给她,现在在王府,苏妙雪的地位连个下人都不如,再加上方静怡已经不能继续接济她,她的日子,可想而知。
苏心漓恩了声,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苏妙雪这才坐下,苏心漓给身旁站着的流朱使了个眼色,流朱会意,进了内室,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盒子,然后递给了苏妙雪。
“这是什么?”
苏妙雪黯然的眼睛在看到流朱递给她的盒子,划过极为璀璨的光亮,流朱给她的盒子,外面雕镂着极为精致的花纹,还镶嵌了红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苏妙雪直觉的里面是什么宝贝,说话的声音都提了几分,不像之前那么沮丧。
流朱看着苏妙雪那贪婪的模样,眼底划过厌恶,她站在苏妙雪的跟前,没有说话,直接将盒子打开了,苏妙雪瞬间就坐直了身子,在看到里面只是一叠的书信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沉了下来,明显失望的模样,她将视线从盒子再次转移到苏心漓的身上,“妹妹这是做什么?”
她一脸的疑惑,全然不知道苏心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苏心漓笑了笑,“姐姐要是好奇,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流朱将打开的盒子放在苏妙雪手边的桌上,苏妙雪在苏心漓的眼神示意下,取了几封书信出来拆开,她只是快速扫了一眼,神色间流露出浓浓的震惊,她的手一松,手上拿着的几封书信落在了她的脚边。
“妹--妹妹,这是?”
她心惊胆战,只是瞪大着惶恐的眼睛看着苏心漓,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
“这是大金的大皇子临走前给我留下的厚礼。”
苏妙雪紧咬着唇,苍白的脸没有一点血色,颜司明私下与轩辕律来往的事情,苏妙雪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因为她有看到过他们见面,而且方静怡之前也透露了一些,方静怡在告诉她这件事情的时候,是为了保住她在王府的地位,并且叮嘱她,没到最后一步,一定不能说出来,但是她没想到,苏心漓居然知道了,而且还有轩辕律和颜司明来往的书信,当然,苏妙雪虽然知道颜司明和轩辕律有接触,但是并不知道,他们居然勾结这么久了。
“如果我将这些东西呈给皇上的话--”
苏心漓抿着唇,挑了挑眉,拖长着声调,似笑非笑的盯着苏妙雪,苏妙雪惊惧的看着苏心漓,双手紧握住椅子的扶手,因为害怕,双手双腿都在发软。
虽然颜司明是皇子,而且长的也是一表人才,在面对苏心漓的时候,态度也是恭敬的很,但是苏妙雪知道,她并不喜欢颜司明,甚至是讨厌,所以将这些东西呈给皇上的事情,苏心漓是绝对做的出来的,皇上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这段时间对五皇子生疏不满的很,要是知道他与大金的大皇子暗中来往勾结,一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将他贬为庶民完全有可能,要是苏心漓联合其他人进谏,说不定还会将他赐死。
颜司明到现在都还没有正妃,就只有她一个侧妃,她十有八九也会跟着一起倒霉,虽然她和苏心漓同姓苏,是姐妹,但是皇上对她们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完全就是天壤之别,他或许会看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饶颜司明一命,她就未必有那样的好运了,而且她可不想和颜司明过苦日子,现在在王府被挤压她都受不了了,一旦穷困潦倒,和死有什么差别。
“我听说这段时间,姐姐在王府受了很大的委屈。”
苏心漓忽然转移了话题,苏妙雪闻言,想到这段时间自己在王府的日子,一下委屈无比,情绪一下就变的激动起来,她看着苏心漓,就像看到自己久违的知音,像倒豆子似的将自己这段时间在王府的日子告诉了苏心漓,倾吐苦水,苏心漓任由她滔滔不绝,也不打断,和上辈子的她相比,苏妙雪现在经历和承受的又算得了什么,不过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她的不幸和她自己倾诉,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苏妙雪这样的抱怨,让苏心漓肯定的知道,她对现在的生活并不满意,苏心漓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报复的快感。
“五皇子不念夫妻情分,不义在先,姐姐又何必顾念夫妻旧情?”
苏心漓眼皮也没抬,看都没看苏妙雪,微垂着眸,似乎是在看自己的裙摆,“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但我们毕竟是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的,也不忍心你被颜司明拖累。”
苏妙雪是喜欢颜司明不假,之前也是一直想要嫁给他,但那是之前,是她少女怀春时的想法,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颜司明是喜欢她的,但是竹林那晚之后,她发觉到事实并不是那样,在她听了苏心漓的话,费尽心机才嫁给颜司明的时候,她对颜司明的喜欢就已经大打折扣了,从她和颜司明大婚到现在,颜司明就没善待过她,苏妙雪对他的干净已经被磨的差不多了,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他时常带不正经的女子回王府,而且那些个女子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拿她不会生孩子一事处处嘲讽,苏妙雪是满心的怨恨,她和苏博然一样,性子凉薄,自私自利,而且还怕死,怎么可能会愿意被颜司明拖累,危及自己的性命。
苏妙雪是无比焦灼,一颗心火急火燎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她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了苏心漓跟前,用近乎哽咽的声音请求道:“妹妹,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苏妙雪当然知道苏心漓不会那么好心,没有任何目的纯粹的帮她,但是颜司明犯的可是死罪,还有可能被抄家,如果她有个孩子还好,皇上说不定会看在他孙子的份上对她网开一面,但是她根本就不能生育,而且还给皇室抹黑,她虽然是颜司明的侧妃,但是皇上根本就不承认她是皇室的儿媳,说不定就会趁着这次的机会对她赶尽杀绝,现在唯一能救她的就只有苏心漓。
原本一直垂眸的苏心漓缓缓的抬起了脑袋,但是她看向苏妙雪的眼神却淡的很,不掺杂任何的感情,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苏妙雪心里一慌,直接在她的脚边跪下,一只手握住苏心漓的手,另外一只手抱住了她的大腿,她仰着头,看向苏心漓,眼泪直接就流了下来,“妹妹,过去是我不好,我不该处处针对你,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现在在京陵城,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姐妹,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苏心漓看着满是恐惧狼狈不堪的苏妙雪,唇角微微的勾起,她不着痕迹的将她的手甩开,苏妙雪想继续去捉苏心漓的手,又担心她会不喜,手僵在了半空,只用她那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苏心漓,紧咬着嘴唇,一脸的哀求。
苏心漓依旧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盯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她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满脸的泪痕,完全不能想象一年多以前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苏妙雪,那时候的她顶着的虽然是养女的名头,不过见谁都高傲的很,苏心漓忽然想起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是她是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和苏妙雪之间发生角色的转变的,她觉得苏妙雪真的是愚不可及,而且还贪生怕死到了极致,她既然让她来,事情进展到了现在,难道她没发现自己别有所图吗?或许她也察觉了,只是对死亡的恐惧让她完全乱了阵脚。
“姐姐听说过大义灭亲吗?”
苏妙雪见苏心漓开口,停止了哭泣,只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苏心漓瞅,大义灭亲她自然是听说过的,什么意思她也知道,但是她不明白苏心漓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苏心漓看着苏妙雪疑惑的模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颜司明能给你什么呢?现在,能保障姐姐后半生的就只有我的。”
苏妙雪因为心情慌乱,一开始没明白过来苏心漓的意思,不过苏心漓稍稍一点拨,她很快就恍然大悟起来,她咬着唇,用有些结巴的声音开了口,“你--你的意--意思是?”
“我相信姐姐是聪明人,不需要妹妹多说,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也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苏心漓说着,起身将跪在地上的苏妙雪拉了起来,“怎么说姐姐现在也是五皇子的侧妃,是皇室的人,而且也比我年长,怎么能对我下跪吗?这要是被别人看到,不定会怎么说呢。”
苏妙雪呆呆的,任由苏心漓将她拉了起来,现在,她已经彻底明白并且肯定苏心漓的意思了,就是像她想象的那样。
颜司明的侧妃?苏妙雪现在一听到这个称谓,尤其是从苏心漓的口中说出来,苏妙雪更觉得心惊胆战,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当初没听方静怡的话,她就不应该嫁给颜司明,五皇子侧妃可以享受到的权利和好处,她是一样都没有,倒是倒霉的事情,什么都能轮上,而且是首当其冲,她现在是恨不得和颜司明撇清关系。
“姐姐和五皇子毕竟夫妻一场,这件事情也不是小事,姐姐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是和颜司明一起倒霉等死,还是大义灭亲,舒舒服服的过自己的下半辈子。”
苏妙雪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不过在听到苏心漓说和颜司明一起倒霉等死,立马就有了决断,她看向苏心漓,认真肯定道:“一切听妹妹的安排。”
苏心漓自己不将这些东西亲自呈给皇上而是选择让她来做这件事情,肯定不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的那么简单,苏妙雪肯定,苏心漓对自己肯定是不怀好意的,她在京陵城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了,要是这次举报颜司明,或许会有人说她识大局,明辨是非,但是肯定会有很多人说她心肠狠毒,而且自私自利,到时候她在京陵城肯定就如过街老鼠一般,被人指指点点。
“事成之后,你给我一笔银子,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两人商定了事情后,已经差不多是晌午了,但是苏心漓并没有留苏妙雪在苏府用午膳,不过苏妙雪临离开前,苏心漓给了她一张千两银子的银票,苏妙雪拿了银票,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苏妙雪才离开,苏心漓用午膳的时候,兰翊舒风尘仆仆的从外面回来了,他也还没有用午膳,自然是和苏心漓一起了,苏心漓忽然想到他早上坚持去定国公府要和云氏还有程鹏他们商议婚期的事情,心里依旧有一些忐忑和排斥,其实现在要成婚的话,苏心漓也觉得是可以的,京陵城危及琉璃朝廷和琉璃百姓安危的势力已经清除了,秋慈已经被护送离开了京陵城,至于方静怡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已经不足为惧了,很快,颜司明也要到大霉了,那些让她不安的人和事现在统统都没有了,她终于可以安心了,这其中,兰翊舒功不可没,苏心漓根本就找不出任何自己拒绝兰翊舒的理由。
“我听说顾大哥回来了。”
想起顾南衣,苏心漓不受控制的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歉意,她已经许久没看到顾南衣了,她一直都说去找他,也一直想去找他,但是每回都因为其他的事情耽误了,上辈子,顾大哥因她而死,这辈子,他也一直在她的身边,默默的守候和付出,他时时处处以她为先为重,但是她却因为其他的事情,忙的连和他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兰翊舒听苏心漓提起顾南衣,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恢复如常,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苏心漓,恩了一声,“恩,已经回来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忙着定国公府的事情,好久都没和他见面了,等会我们吃了饭一起去忠勇侯府看看吧。”
苏心漓看向兰翊舒,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兰翊舒没有任何的迟疑,直接就答应了,似乎还暗暗松了口气,他站了起来,苏心漓抬头,疑惑的看着他,“你不是说要去见顾南衣吗?”
苏心漓抿着嘴唇,放下手中的筷子,笑了,兰翊舒取了帕子,低着身子,替苏心漓擦了擦嘴巴,苏心漓仰着脖子,脸上的笑意更浓,甚至于有低低的笑声溢了出来,兰翊舒替苏心漓将嘴角擦干净,随手将帕子放在了桌上,扭头看着苏心漓的眼睛,缓缓道:“我和你一起去。”
苏心漓眨了眨眼睛,犹豫了片刻,笑着点了点头,“好。”
苏府距离定国公府并不是很远,忠勇侯府就在苏定国公府的边上,所以苏府距离忠勇侯府也是不远的,乘坐马车的话,一炷香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正因为如此,苏心漓心里才越加的内疚难受,他们距离这么近,但是却数月都没有见面,顾大哥性子淡薄,在京陵城也没几个朋友,因为自己,和三皇子都疏远了,他和四哥倒是关系要好,但是最近定国公府这么多的事情,四哥哪里还有心情去找他,总之,苏心漓越想就越觉得对顾南衣愧疚。
苏心漓在来忠勇侯府之前已经让下人去打探了,得了回信,确定顾南衣就在府上才来的。
苏心漓虽然没来过忠勇侯府几回,但是这里的下人,尤其是守门的,苏心漓才下马车,守门的下人就殷勤的迎了过来,“丞相来了。”
比起苏小姐这样的称呼,丞相的身份显然更加尊贵,而且苏博然离开后,皇上并没有任命任何人担任左相,现在苏心漓是琉璃唯一的女丞相,而且屡立奇功,比起苏博然来说,不过是百姓还是文帝,都是赞赏有加的,纵观琉璃上下,有谁敢得罪她啊?不要说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敢,就算是皇宫的那些主子,也是不敢在她跟前摆谱的。
守门的下人给苏心漓和兰翊舒两个人都问了安,这才躬身让开了道路,“公子就在里面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偷偷看了眼苏心漓身边的兰翊舒,有些惋惜,身为忠勇侯府的下人,他们自然个个都喜欢苏心漓能和顾南衣在一起的,顾南衣长的一表人才,性子又好,相处下来,他们这些下人都喜欢,不过这种事情,自然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做得了主的,这样的结果,他们只能在心里惋惜。
苏心漓从他们的身边经过,才入府,就看到在门里面站着的顾士延,他的身边站着刘夫人还有顾彩莲,苏心漓看着这几个人,心情瞬间就不好了,不过她现在也是极为能沉得住气的,就算不喜欢这些人,面上也挂了笑意,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顾大哥的亲人,其中有一个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顾士延和刘夫人他们的态度是极为的殷切,顾彩莲也是一样,苏心漓现在可是御前的第一红人,谁要说认识她,都是可以让自己面上有光的事情,要是和她走的近一些,对那些适婚的年轻女子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毕竟苏心漓只有一个,和人人都喜欢的她沾亲带故的,都可以成为世家公子争娶的对象,无限风光,苏心漓身边那几个贴身丫鬟,虽然身份地位,也有不少公子想纳来做妾的,只是苏心漓没有同意。
苏心漓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不过这一年多来碰上这样的人实在太多,她已经习惯了,也有了自己一套应对的方式,所以没几句话,她就将他们打发了,他们自然是不甘不愿的,尤其是顾彩莲,就想黏在苏心漓身边,让大家知道她与苏心漓要好,不过苏心漓话说的直接,兰翊舒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们也不敢逗留太久,毕竟现在的苏心漓,他们忠勇侯府上下,谁也得罪不起,虽然很快,他们就要和云南王联姻的,但是顾南衣向来和苏心漓最亲近,他们这些血缘至亲根本就比不上。
苏心漓直奔顾南衣的院子,但是顾南衣并不在,下人告诉她,顾南衣用了午膳,小憩了一会就出去了,好像是在后面的花园,有伺候顾南衣的下人说去找他回来,被苏心漓拒绝了,“不用了,我去找他。”
忠勇侯府虽然比不上定国公府气派,但也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后花园,顾南衣的生母裴氏是个极为有才气的女子,极富诗意,最喜欢山水花草,所以这里有很多名贵的花草,而且还有一个很大的湖泊,苏心漓到的时候,就看到丛丛的绿荫中,依水而建的凉亭。
因为是下午,来往的下人并不是很多,苏心漓放眼望去,凉亭的四周一个下人都没有,就只有凉亭内,面对着面坐着的顾南衣和沈梦君,顾南衣依旧是一身白衣装扮,他的发丝盘在了脑后,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有些反光,因为逆着光,苏心漓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一如以往,干净又淡然。
他对面坐着的沈梦君一身粉衣装扮,衬得那张娃娃脸极为的粉嫩,据苏心漓所知,率真的沈梦君性子是有些像男孩子的,在云南封地的时候,经常男装打扮出门,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喜欢这样的粉嫩的颜色的,将自己不怎么喜欢的颜色穿在身上,那是因为对面坐着的是她喜欢的人。
他们两个面对面坐着,正中是一个棋盘,他们的右手分别执了棋,还有一个用玉瓷装着的棋子,顾南衣执的是白棋,沈梦君则是黑棋,不过两个人的注意力都没有在棋盘上,顾南衣望着江面,而沈梦君则一只手执棋,另外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双眼睛专注的盯着顾南衣,这样的画面落在苏心漓的眼里,温馨又和谐,说不出的美好,苏心漓伫立在原地良久,有些不忍心上前打破这一幕,一直到她身后站着的兰翊舒用手指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她转身看着兰翊舒,嘴角上翘着,漂亮的媚眼儿也晶亮晶亮的。
苏心漓扭过头,转身进了亭子,她走到顾南衣和沈梦君的中间位置站定,双手撑着石桌,看着不分上下的棋局,用手指轻轻的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几下,顾南衣和沈梦君将自己收回的视线落在了苏心漓的身上,苏心漓笑了笑,眉眼弯弯,尤其是在看向顾南衣的时候,眼底的笑意更浓,“你们不专心下棋,在看什么呢。”
沈梦君没有说话,看着眉梢眼角带着笑意的苏心漓,因为知道顾南衣的付出,她心里是有些抵触的,甚至觉得苏心漓虚伪,不过却忍着没有发作,顾南衣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告诉苏心漓这些,已经太晚了,除了让伤害更大,并没有别的用处,而且那样做的话,顾南衣的牺牲和付出都白费了,到时候,她想要照顾他都不能了。
在苏心漓来之前,顾南衣和沈梦君两个人都知道她要来了,所以才特意营造这样温馨美好的画面,顾南衣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苏心漓。
顾南衣看到苏心漓,宠溺的笑了笑,那温柔的目光专注的很,“最近很忙吗?怎么一直都不来看我?”
顾南衣说着,伸手抚向了苏心漓的脸,动作小心又轻柔,他缓缓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游动的指尖似乎是在描绘着苏心漓精致的五官,他指尖的温度冰凉,却有着说不出的眷恋,他那样的认真,就好像是要将苏心漓刻在脑海。
苏心漓看着顾南衣这个样子,十分不解,她担心兰翊舒会误会什么,扭头看着他,兰翊舒抿着嘴唇,神情似乎有些凝重,但绝对不是生气,还有沈梦君也是,苏心漓心里更奇怪了。
苏心漓是觉得好奇不已,而知道这个中缘由的兰翊舒和沈梦君都觉得心里头涩涩的难受,兰翊舒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吃醋,在顾南衣面前,他又有什么资格吃醋?
沈梦君心里是泛酸的,吃苏心漓的醋,但是这样的事实,从之前的愤怒生气到现在,她已经接受了,被动的选择了认命接受,不过这并不是因为苏心漓,这和苏心漓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是败给了顾南衣,败给了顾南衣的深情和固执。
沈梦君敏感的很,很快察觉到苏心漓的猜疑,强忍着心头的不适,故作委屈的开口说道,“顾南衣,你我可是马上就要成婚了,你当着我的面这样做,就不怕我会吃醋吗?还有,兰公子也在呢。”
其实也不是故作为去,是真的委屈,心里头不甘的很,还很愤怒,只是无济于事,因为无济于事,不得发泄,也不能发泄,憋在心里头越加的不舒服,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爱顾南衣,但是顾南衣深爱着的那个女人却是苏心漓,所以不论是她和苏心漓还是顾南衣较量,到最后都会输得一败涂地。
顾南衣也意识到什么,睁开眼睛,抽回了自己的手,苏心漓被说的有些尴尬,脸都红了,像这样的情况,正常的女子都会甩开顾南衣的手,甚至给他一巴掌吧,毕竟自己深爱着的男子,而且还是自己的未婚夫就在身边,但他是顾南衣,因为是她亏欠了最多的顾南衣,苏心漓根本就无法让自己那样做,她也做不到那样,兰翊舒她倒是不怎么担心,就是沈梦君,她不想她有所误会,苏心漓想要解释,但是又觉得有些事情越描越黑,譬如说她和顾大哥之间的感情,她视顾大哥为兄长,但是她知道,顾大哥对她并非只是简单的哥哥对妹妹的感情那么简单,他们两个的感情,落在别人的眼里,就是暧昧不清的吧。
兰翊舒一句话也没说,找了个位置坐下,苏心漓也直接在身后的石凳坐下,顾南衣亲自给两人斟了茶水,分别递给兰翊舒和苏心漓。
“我已经向皇上递了奏折,请求辞去现在的一切官职,皇上已经应允了。”
顾南衣在将茶水递给苏心漓的时候,看着她说道。
苏心漓才接过杯子,一口茶都没喝,就听到这样的消息,瞪大着眼睛盯着顾南衣,愣了许久,前几天,她都还以为顾南衣是去执行文帝交代的事情,这才短短几日的时间,他就告诉自己,他已经辞官了,而且皇上还同意了,皇上他怎么可能同意呢?文帝是个有野心的帝王,他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顾大哥又是难得的栋梁之才,他怎么可能说放就放,不过苏心漓转念一想,也觉得在情理之中,而且觉得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好。
朝廷是个大染缸,一直以来,她都不希望顾大哥涉足,不过到最后还是抵不住顾大哥的坚持,不过幸好,现在的他,一如以往,没有被那染缸染色,他这时候抽身,避开那些尔虞我诈,过他想要的简单生活。
“而且,皇上还给我和世子赐了婚。”
苏心漓才调整了自己讶异不安的情绪,正准备向顾南衣表明自己的支持的时候,顾南衣再次开口说道,苏心漓吃了一惊,手一抖,半满的茶水洒在了她的手上,兰翊舒见状,忙接过她手中的茶杯,用帕子替她将上面的水迹擦干净,苏心漓看着兰翊舒,很快反应过来,她又看向顾南衣,顾南衣的反应让她知道,自己刚刚听到的,并不是幻听。
苏心漓紧抿着嘴唇,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不过心头完全不受控制的涌出了一种名为怅惘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应该替顾大哥感到高兴,他遇上了一个爱他一心一意待他的女子,比起她对兰翊舒的感情来说,更加的简单纯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内心涌现出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在这样的情绪越来越强烈,她清晰的感觉到的时候,苏心漓忽然觉得自己好自私,原来就算她不能拥有顾大哥,她也是想要霸占这个男人的。
苏心漓努力收拾自己内心那股低落的情绪,扯了扯嘴角,她感觉到自己的脸僵硬了,这样不乐意的表现似乎有些太过明显,她劝说着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并且是欣然的接受,沈梦君是个好女孩,她配得上顾大哥,顾大哥和她在一起肯定会幸福的,当苏心漓开口想祝福顾南衣和沈梦君的时候,顾南衣再次开了口,“再过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就是云南王的四十岁生日,到时候我要与世子一同为云南王的封地,给她祝寿,也会在那边择日完婚。”
这会,苏心漓是真的傻眼了,她能够很快的接受顾南衣辞官,并且和沈梦君成婚的事实,但是顾南衣说他要走,苏心漓一下有些发懵了,其实在知道沈梦君喜欢顾南衣的事情后,苏心漓是有意撮合他们的,那时候她也是打算让顾南衣到云南的封地,避开这里的纷争,但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苏心漓忽然意识到,自己是那样想的没有错,但是并没有接受这个成为现实的勇气。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她对顾大哥,也有那么大的私心。
“已经决定了吗?”
苏心漓下意识的想说怎么这么快啊,而且心里想要挽留顾南衣一段时间,不过这样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被吞咽了回去,而且很快就改了说辞。
顾南衣盯着苏心漓,那双澄澈淡然的双眸是常人读不懂的深深眷恋,他感觉到,苏心漓心里是舍不得自己,其实他心里也是一样,他希望自己能够留在京陵城,一直一直的留在京陵城,一直一直的守护在苏心漓的身边,直到自己停止呼吸,但是他不能那样做,他不能让他的漓儿余生一直都活在后悔懊恼和痛苦之中,他不希望她有任何的遗憾,所以就让他带着这份眷恋离开好了。
“恩,已经决定了。”
顾南衣有些后悔,他不该离开京陵城这么多年,他应该早几年就回来的,早三年,在雪姨和历仁离开的时候就回来,守护在漓儿的身边。
苏心漓盯着顾南衣,又瞅了瞅沈梦君,她的脑海下意识的浮现出刚刚自己在外面看到的一幕,顾南衣看着湖,而沈梦君则看着他,神情温柔专注,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只有他一个人,沈梦君是下一任的云南王,她那么爱顾大哥,就算顾大哥只身去了云南的封地,他在那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也不会有人敢给他气受。
“既然顾大哥已经决定了,那我尊重你的决定,你要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我永远欢迎你,你什么时候动身离开,告诉我和兰翊舒,我们送你。”
京陵城距离云南的封地并不是很近,快马加鞭的话,大概需要两三日的时间,乘坐马车慢性差不多要十天左右的时间,云南王寿辰,身为下一任继承人的沈梦君肯定是要提前回去的,估计至少要提前半个月动身,但是距离云南王的寿辰就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这也就意味着,顾大哥很快就要离开京陵城了,想到这里,苏心漓的心情越发的低落,也极为的不舍,苏心漓想开口让顾南衣在京陵城多留一段时间,但是这样的场合,似乎并不适合。
“此去路途遥远,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漓儿,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以前我不能在你的身边守护你,今后也不能了,我想亲眼看着你披上嫁衣,以兄长的身份送你上花轿,就算不能,也想喝一杯你的喜酒,你想好与兰翊舒什么时候成婚了吗?”
苏心漓听顾南衣这样说,心头越加的感伤,虽然之前顾南衣一直都没在京陵城生活,但是他这次回来,她没料想到,他会这样快就离开,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真的发生了许多事情,不单单是定国公府的变化,顾大哥这里也是一样,他找寻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是陪伴不了顾大哥一生的,他总该去追寻自己的生活和幸福。
沈梦君是下一任的云南王,云南地域辽阔,而且靠近边界,一旦她即位,肯定每日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到时候顾大哥肯定脱不开身回来的,这一去,虽谈不上永远那么夸张,不过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
苏心漓强力克制住内心的失落,嘴角勾起,“昨晚上我还和兰翊舒商议成婚的事情,想着和外祖父外祖母说一声,将婚期确定下来。”
苏心漓抿着唇,盯着顾南衣思虑了片刻,极为认真的说道:“我与他们说一声,一个月内,将婚事办了,一定让顾大哥吃上我们的喜酒。”
对顾南衣,苏心漓的亏欠太多,他提的要求,她舍不得回绝,他马上就要离开京陵城了,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她不想也舍不得顾南衣带着遗憾离开。
顾南衣看着苏心漓,眼底有一种讳莫如深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沈梦君也看着苏心漓,似乎是在打量着苏心漓。今日,苏心漓的反应,大大的出乎了她的预料之外,她以为苏心漓会说很多很多的话,会挽留,她想了很多,但是她没料到,苏心漓的反应,会是这样的平静淡然,但是沈梦君知道,她的心情远比她表露的复杂,她应该是失落伤心的吧,而且还很不舍,但是对于顾南衣的决定,她并没有顺着自己的意识和想法决定什么,她尊重顾南衣,她心里应该是极为期盼他得到幸福的吧。
沈梦君转动着大大的眼睛,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顾南衣甘愿为了苏心漓舍弃那么多,甚至于自己的生命,因为苏心漓对他也很好,发自内心的,如果她知道顾南衣所做的一切,一定会恨死自己吧。
顾南衣点了点头,唇边有了笑意,似乎是释然,缓缓的道了声:“好。”
简简单单的回答,苏心漓也说不清楚自己内心是什么样的心情,不管怎么样,她都替顾南衣感到高兴,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对自己并不仅仅只是哥哥对妹妹那么简单,但是她根本就给不了他想要的,他整日看着她与兰翊舒恩爱,肯定会很难受吧,离开了,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他虽然不舍,但还是能下定决心将她交给兰翊舒,她也是一样,只要沈梦君对他好,别的又有什么关系。
苏心漓与顾南衣许久未见,顾南衣马上就要走了,两个人自然有许多话聊,说的最多的就是两人小时候的事情,兰翊舒和沈梦君两个人都插不上话,他们看着苏心漓与顾南衣亲密无间的模样,心里泛酸,他们想要吃醋,但发觉,彼此似乎都没有那个资格。
一直到傍晚,顾南衣原本想要留苏心漓吃晚饭的,苏心漓想着去定国公府一趟,确定婚期,拒绝了,顾南衣听她说的是这个事情,也没有挽留。
其实,不论是顾南衣,还是苏心漓,他们的心情其实都是有些低落沮丧的,就算是在提起小时候那些有趣的事情时,也是一样,应该说,那时候,彼此的心情,更加的落寞,那些曾经美好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虽然知道马上就要分开,但因为还没到时候,所以就算感伤,她心里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顾南衣说,但总觉得说不出口。
苏心漓站了起来,抬头眺望着被燃烧的红艳艳的晚霞,地面上也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她看着顾南衣,他清冷的眉眼生动,有一种说不出的惊艳,她的目光撞进他的眼底,苏心漓忽然觉得顾南衣似乎苍老了许多,那双眼睛有了许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苏心漓对着顾南衣笑笑,转身离开,兰翊舒紧随其后,顾南衣一直送她到了凉亭的出口,然后专注的盯着她的背影,目送着她离开,而沈梦君则跟在顾南衣的身边,她的视线几乎是贴着顾南衣的脸,偶尔会瞟苏心漓和兰翊舒的背影一眼,她嫉妒苏心漓,嫉妒的发狂,除了天生的尊贵身份,老天把所有美好的一切都给她了,尤其是爱情,不说别的爱慕她的男人有多少,为她做了多少傻事,她这辈子能遇上兰翊舒和顾南衣两个男子,便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顾南衣傻傻的站在凉亭的出口,盯着苏心漓的背影,两个月的时间没见,她似乎又清瘦了一些,落日的余晖洒在她身上,让她淡紫色的衣裳有了一层金色的光亮,她今天穿了身紫色的衣裳,和兰翊舒走在一起,越发的登对,简直就是天生一对,顾南衣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越发的酸楚,但更多的是欣慰。
今日的事情进展的这样顺利,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但是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漓儿从来都是那样善解人意的女子,她不会愿意让他为难的。
顾南衣死死的盯着苏心漓的背影,恨不得将她的背影也刻进脑海,沈梦君瞥了眼已经看不到影的苏心漓,正准备开口,扭头,看到顾南衣嘴角的血迹,吓了一跳,脸色都白了,但是她却没有惊呼出声,而是从袖口处取出帕子,替顾南衣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她的动作熟练自然,显然,这样的事情,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一脸无奈的看向顾南衣,动了动唇,似乎是想劝他,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一句没说,该说的,能说的,她都说了,顾南衣要能听得进去的,也不至于会是今日这样的局面,这天下间,估计也就只有苏心漓的话他才能听得进去,顾士延什么的,根本就没有用。
沈梦君看着顾南衣快速变的苍白,然后又变的铁青的脸,心里懊恼又后悔,她应该在知道顾南衣要用自己的命换来六皇子平安的时候就将这件事情告诉苏心漓的,苏心漓要知道了,肯定会千方百计的阻拦顾南衣那么做,只要苏心漓坚持,到最后妥协的肯定是顾南衣,当时她怎么会被顾南衣说服呢?但是现在后悔,已经为时太晚了。
苏心漓和兰翊舒离开后,直接就乘坐了来时的马车去定国公府。
苏心漓背靠着马车,与兰翊舒面对面坐着,她闭着眼睛,嘴唇也抿的很紧,兰翊舒看着心疼,但是这个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她才好,只是静默着不说话,良久,她才睁开眼睛,轻叹了口气,“兰翊舒,我觉得这里好不舒服。”
苏心漓手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微蹙着眉头,继续道:“顾大哥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心里闷闷的,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苏心漓的睫毛剧烈的颤了颤,有一种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她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我知道,顾大哥这样做,都是为了我,我总觉得很抱歉,很对不起他。”
顾南衣是什么样的人,苏心漓再清楚不过了,他的性子看似凉薄淡然,实际上十分的固执,甚至有些一根筋,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会爱上沈梦君?苏心漓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就算沈梦君比起其他女子而言,有很多的优点,也很容易相处,他离开,大概是不想让自己为难吧,不想影响她与兰翊舒之间的感情,想到顾南衣要一个人去云南,苏心漓心里就酸酸的难受。
兰翊舒在听到苏心漓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的时候,以为她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在听到苏心漓后面的话松了口气,不过一颗心却泛着酸,越加的难受,他想安慰苏心漓,在感情的世界,从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对不起,爱一个人,就会心甘情愿付出一切,但是这样的说辞,他却怎么都说不出来,顾南衣的付出,他发觉自己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他自己做不到,自然无法开口劝她什么。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兰翊舒身子前倾,握住了苏心漓垂放在膝盖的手,捧在自己的掌心,“不管顾南衣是不是喜欢沈梦君,沈梦君对顾南衣一往情深,他和她在一起,肯定是会幸福的,虽然轩辕律在京陵城的势力现在都已经被你清除了,但是伴君如伴虎,天子脚下,就是是非之地,你不是也说了吗,他不是适合这个地方,希望他能够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这不是如愿了吗?虽然云南距离京陵城很远,但今后只要你想,我会陪着你走遍琉璃的每一个地方的。”
兰翊舒是想要对苏心漓隐瞒顾南衣的事情不假,但是如果有一天,事情可能隐瞒不下去的时候,他不会刻意的欺骗,上辈子,顾南衣为苏心漓而死,这辈子,他为了她,也算赔上了性命了,他觉得,苏心漓应该知道这些事情,知道顾南衣为她所做的一切,那个男人,值得她尊重在意。
不过现在,兰翊舒还是心虚的,他唯恐苏心漓胡思乱想,察觉出什么端倪,又说了许多其他的事情,很快将话题转移到了大婚的事情上,忠勇侯府距离定国公府并不是很远,关于大婚的事情,两人都没讨论多久,就已经到了。
苏心漓刚刚离开忠勇侯府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到定国公府的时候,天色差不多已经暗了,定国公府门口的屋檐上已经是灯笼高挂了,守门的下人眼尖,苏心漓的马车还没停下,就有人认出来了,快步跑了过去。
“小姐。”
苏心漓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对着他们微微一笑,直接进了府。苏心漓是临时决定来定国公府的,程鹏和云氏他们并不知情,苏心漓到的时候,他们正在用晚膳,程鹏程邵廷他们都在,还有她的小侄子,所有的人都在,满满的两桌人,都在客厅吃饭,不过因为程府食不言寝不语的祖训,就算有这么多人,依旧十分安静,不过苏心漓一进去,立马就变的热闹起来了。
苏心漓并没有让下人通传,最先发现苏心漓的是程邵廷,他刚好是面对着苏心漓来时的方向,他才叫了句漓儿,云氏等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都看到了苏心漓,云氏最先站了起来,对着苏心漓招了招手,苏心漓笑了笑,快步朝着云氏跑了过去,“怎么这个时辰过来?还没吃饭吧?”
苏心漓点了点头,云氏心疼的呦呦了几声,然后立马让人去吩咐厨房加了几个苏心漓和兰翊舒爱吃的菜,让他们在自己的身边坐下,很快就有下人送了碗筷和汤勺进来。
“过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苏心漓嘻嘻的笑着,“突然很想外公外婆,连饭都吃不下了,就过来了。”
云氏听了苏心漓的话,乐开了花儿,脸上笑出好几道褶子,用手指点了点苏心漓的嘴唇,“就你嘴甜。”
话是这样说,她最吃的也就是苏心漓这一套,同样的话,要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云氏估计连个笑脸都不愿给,程鹏也很开心,嘴角上扬,咧开很大的弧度。
和前段躺在床上的时间相比,云氏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精神也不错,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也想开了,只要大家平平安安的,一家人和乐融融,虽然定国公府还是会有摩擦,但是没了隐患,她安心放心了许多,程鹏也是一样,现在轩辕律已经离开了琉璃,而且他花费了巨大心思在京陵城培植的势力也被清除了,最重要的是,有着异心的大金和南夏内乱,短时间内,边境是可保安宁的,这样的话,就算自己的儿子孙子戍守边境,他也可以安心放心,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程鹏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的事情,居然是在苏心漓的手上完成的,他一直都想要做但是却始终没有达成的愿望和事情,他的外孙女替他完成了。
程立雪和苏历仁的事情,除了程邵廷还有那日陪同苏心漓一起去白马寺的程子落程子风和程子轩等人,定国公府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不管慕容雨之前做了多少不该做的事情,这些事情给定国公府众人的伤害有多大,这一次的事情,她还是立了大功的,如果不是她,大金的势力根本就无法拔除,大金和南夏不乱,边境也不得安宁,现在,之前那些想趁着大金进犯趁火打劫的国家估计也收起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了,慕容雨也算功过相抵了,慕容雨临终前做的那几件事情,到底是可以让舅舅和哥哥在定国公府过的更冠冕堂正一些。
因为有程鹏在,大家都是不怎么敢说话的,饭桌上,还是很安静的,不过因为有苏心漓在,云氏一直都在说话,抱怨她太瘦了,这个多吃一点,那个多吃一点,苏心漓的碗都满了,她还一个劲的夹菜,满屋子都是她说话的声音,还有苏心漓说够了够了的声音。
全家人聚在一起,虽然没几个人说话,不过气氛依旧热络,苏心漓看着沉默的众人,他们脸上扬着浓浓的笑意,苏心漓就觉得心情很好,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她费尽心机,想要拥有的就是这样的简单静谧。
用了晚膳以后,云氏提议让苏心漓和兰翊舒去她的院子里坐坐,云氏这一辈子,经历了数不清的风风雨雨起起伏伏,临老了却任性起来,也不管家里的儿媳妇孙媳妇儿子孙子怎么想,都可着自己的性子来,看着苏心漓,就光顾着她一个人,当然,因为苏心漓的特殊关系,对兰翊舒也是格外的亲热,苏心漓本想说好的,回去院子后再和云氏商讨她和兰翊舒的婚事的,但是又觉得这样的事情,让自己的舅妈和嫂子知道也是好的。
“外婆,外公,我和兰翊舒有事要和您说。”
苏心漓挽着云氏的手,看了看旁边坐着的程鹏,笑的一脸神秘,云氏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了起来,催促着苏心漓问是什么事情,兰翊舒看了看和小孩似的云氏,又扫了眼目光落在苏心漓身上的其他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苏心漓的身上,温柔又宠溺,他嘴角上扬,开口缓缓的说道:“我和漓儿商议了一下,准备尽早成婚。”
客厅里的其他人听到兰翊舒的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脸上都露出了浓浓的喜色,程子风等人是坐在其他桌的,纷纷走过来向苏心漓道贺,并且问他们是什么时间,云氏也是乐开了花,咯咯的笑,程鹏一贯严肃的脸上也有了极浓的笑意。
兰翊舒的为人人品,大家都是极为相信的,他对苏心漓的感情,更是没什么可说的,他为苏心漓所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质疑,虽然兰翊舒和苏心漓只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并没有成婚,但是在程鹏等人的眼里,他们就是苏心漓的夫君,甚至于,兰翊舒和苏心漓两个人婚前住在一起,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处不胜寒,高处同样还有很大很高的危险,站在高处的人,极容易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而兰翊舒有一身好本事,对苏心漓又极为贴心,有他一直陪在苏心漓的身边保护着,他们都觉得放心,现在,京陵城虽谈不上风平浪静,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现在所有的一切也算归于宁静了,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漓儿现在已经十四了,这个年纪,也可以成婚了,他们两个要成婚的话,将来成双入对的出入,别人也不能说什么闲话。
“时间定好了吗?”一家之主程鹏发话,既然早晚都是要成婚的,他们全部人都看好兰翊舒,早点成婚也没什么不好。
程鹏话才问完,苏心漓和兰翊舒都没回答呢,云氏立马就道:“哪里有那么快,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一定要选个好日子。”
云氏说的慎重其事,要不是她最后的一句话,别人还当她不同意呢。
“立雪去世的早,现在苏博然又走了,我们就是漓儿最亲的人了。”
就算苏博然还在,他们定国公府也是她最亲的人。
“我就漓儿这么一个外孙女,我们定国公府唯一的外孙女,绝对不能含糊了,所以一定要大办特办,让漓儿风风光光的出嫁。”
云氏说大办特办的时候,极为的认真,苏心漓之前倒是没想那么多,尤其是在见了顾南衣后,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顾大哥就要离开京陵城了,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操办,而且她也没想过大肆操办,简简单单的就好,婚礼不过是个形式,最重要的是,她和兰翊舒能够幸福,厮守到老。
“外婆,不用--”
苏心漓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子落打断了,“怎么能不用呢?你可是我们定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还是琉璃的丞相,你不想大肆操办,皇上和百姓还不同意呢。”
程子落这话倒不夸张,苏心漓现在在民间的声望极高,要是简简单单就把自己嫁了,就算这是苏心漓自己的意思,估计那些百姓也会责怪兰翊舒不够诚意。
苏心漓看着他们一个个坚定的神情,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了,也就不在和他们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了。
“皇上已经给顾大哥和云南王世子赐婚了,再过两个月,就是云南王的大寿,顾大哥要和世子赶回去,我想在这一个多月和兰翊舒成婚。”
这样的话,要从别的女子说出,或者说,在场的不是这些人的话,肯定会贻笑大方,因为女子是最该矜持的,但是苏心漓说的话却给人一种恨嫁的感觉。众人听她这样说,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下去,不由看向兰翊舒,毕竟,苏心漓马上就要和兰翊舒成婚了,但是她要求尽快成婚的理由却是另外一个男人,不管苏心漓是怎么想了,这样总归是不好的,兰翊舒要往心里去了怎么办。
云氏的笑容当即沉了下来,拍了拍苏心漓的手,“你这孩子,你与兰翊舒成婚是你情我愿,情投意合的,我看是你见兰翊舒优秀,担心别的女子觊觎他,才想尽早成婚的吧。”
云氏脸沉下去后,很快笑着替苏心漓圆话,其实顾南衣,她也是喜欢的,定国公府的其他人也是一样,都看好,只是可惜,他与漓儿,是有缘无分。
云氏说这些话的缘由和目的,兰翊舒心里就和明镜似的,但因为是顾南衣,他完全可以理解。
“我的意思和漓儿一样,都希望早日成婚,我一早就想将漓儿娶进门了,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无瑕顾及,现在已经尘埃落定,我想把我们两个人的终身大事办了,顾南衣的事情,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他这一去,估计很难再回京陵城了,一直以来,他对漓儿都十分照顾,婚事早晚都是要办的,我和漓儿刚好有那个意思,遂了顾南衣的心愿,这样也是两全其美。”
云氏等人听顾南衣这样说,都松了口气,对兰翊舒越发的喜欢放心,而程郑氏等人对苏心漓则是无比的歆羡,至于兰翊舒,她们都觉得兰翊舒太过大度,没有骨气,甚至是居心叵测。
“漓儿,你今后可要好好对兰翊舒,要不然的话,我一定不饶了你。”云氏笑呵呵的说着,苏心漓嗯了一声,然后靠在云氏的怀中撒娇,“外婆,您可是我的亲外婆呢。”
“也是舒儿的外婆。”云氏郑重其事,兰翊舒心里暖暖的,脸上的笑意更浓,“外婆。”
云氏听了,笑的越加的开怀。
“一个多月的时间,时间是有些紧迫,但也不能马虎,一定要选个好日子,这样,兰翊舒,你等会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我明天找个大师算一下,在未来一个月多的时间里面挑个最好的日子,有这么多人帮忙,肯定能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的,要人手不够,我就问太后借一些,总之,一定要尽善尽美。”
云氏信誓旦旦,话说到一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忧色,“只是这成婚的地方--”
兰翊舒闻言,忙道:“我已经与漓儿商议好了,让她从定国公府出嫁,然后去苏府拜堂,婚后我们也住在苏府,那里距离外公外婆也近,您要是想漓儿了,找人告诉一声,我们立马就能过来。”
苏心漓愣了一下,扭头傻傻的看向兰翊舒,她心里很清楚,她和兰翊舒并没有提及这些事情,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苏心漓感觉到,云氏程鹏他们在片刻的震惊后,都露出了浓浓的喜色,如果真是这样,她婚前婚后就没什么差别了,对外婆他们来说也是这样,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兰翊舒必定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他心怀不轨吃软饭之类的,那并不是苏心漓想要看到的。
苏心漓想要解释些什么,兰翊舒已经在桌底下握住了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云氏虽然看重喜欢兰翊舒,但心里向着的还是自己的外孙女,她是信任兰翊舒,但是他和漓儿未来的路还很长,要距离他们远,他们看不到,他欺负漓儿怎么办,如果是生活在苏府,那可是皇上赐给漓儿的院子,兰翊舒也是个极有分寸的,她就算走了,也会安心的走。
虽然在场的众人都觉得这样的决定对兰翊舒有些不公,不过都没有开口,而是欣然的接受了,然后以云氏为首,大家都在商讨成婚的各种事宜,云氏边说的时候边就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仓库里的那些宝贝,拿什么最好给漓儿陪嫁,还是全部给了算了,一直到亥时,苏心漓见时辰实在是太晚了,她才开口打断一脸兴奋的云氏,让她回去休息,云氏的兴致是很高的,不过想到明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就回去休息了,因为太过感动于兰翊舒为苏心漓做的,她甚至都没提出让他们两个在成婚前分开。
或许别人会认为兰翊舒这样是有自己的目的,贪图苏心漓可能给他带来的权势富贵,但是云氏和程鹏等人都知道,兰翊舒绝非那种人。
虽然云氏让苏心漓和兰翊舒住在程府,不过两个人还是决定回去,程子落亲自送苏心漓到了门口,在苏心漓上马车的时候,程子落忽然叫住了她,“漓儿。”
苏心漓转过身,扭头看着欲言又止的程子落,虽然他没有开口询问,但是她很清楚他想要问什么,只是不好开口询问罢了,想到慕容雨,苏心漓在心头叹了口气,不过面上也没有流露出不该有的情绪来,“她自己也想要重新开始,我已经安排她离开京陵城了,给了她足够过一辈子安稳生活的银子,但是她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程子落听她这样说,松了口气,对着苏心漓笑了笑,“谢谢你,漓儿。”
苏心漓恩了一声,“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别让大嫂等太久了。”
这是她给程子落的答案,是慕容雨的心愿,也是程子落想要听到的结果。
“水儿,告诉苏妙雪,动作快点。”她可不希望自己大婚的事情,遇上和颜司明有任何关联的事情,影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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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京陵城发生了两件震惊全城的事情,一是苏心漓成婚,就在下个月的二十六号,距离现在还有一个月十天的时间,京陵城的百姓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欢呼雀跃,个个兴奋的很,见人就讨论这件事情,并且还将自己家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还商讨着装饰一番才好,恨不得什么都换新的,就好像自己嫁女儿似的,比起当初太后的盛况,百姓的热度是过之无不及。
另外一件,同样震惊了朝野上下,原来,一直以来和大金的人有勾结的并不是定国公府,而是五皇子颜司明,他为了谋夺皇位,不惜牺牲国家利益。
苏心漓曾经和颜司明生活过一辈子,上辈子,颜司明为了得到她无条件的支持和信任,除了经常使用苦肉计,也会让苏心漓参与到一些重要的事情来,所以他藏放东西的地方,苏心漓是一清二楚,她让轻功极好的齐云将他和轩辕律来往的书信偷来了,然后交给了苏妙雪。
苏妙雪在拿到这些书信的第三天早上,在颜司明上早朝的时候,冲了进去,将这些罪证全部呈给了文帝,而另外一部分罪证,也就是从轩辕律屋子里搜查出来的那些东西,苏心漓先前交给了颜宸玺,文帝当场震怒,颜司明也没料想到会有这一处,当场懵了,狡辩无效,因为前段时间文帝已经数次在早朝斥责他,已经没有大臣敢和他来往了,现在出了事,文帝动了怒,之前那些和他撇清关系的是窃喜,而和他还有来往的则想撇清关系。
除了物证,苏妙雪还言明,之前轩辕律在京陵城的时候,颜司明数次与他在书房见面,似乎是密谋什么,文帝当场就削去了颜司明的一切职务,并且贬为庶民,而且还抄了颜司明的王府,苏心漓之前猜到文帝会严惩颜司明,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狠,将颜司明贬为了庶民,而且还要抄府,大快她心。她不知道,在她将齐云找来的那些证据交给苏妙雪的时候,兰翊舒进宫见了文帝,请求他重惩颜司明,就算不要他的性命,也绝对不给他任何去打扰苏心漓和他的生活的机会。
颜司明最是重视在意这些名利,在得知文帝的决定后,当场就发疯了,冲到门口,取出了御林军插在腰上的剑,冲向了苏妙雪,苏妙雪连着被砍了五刀,当场就死了,而且死相惨状,颜司明还杀了一个文官,伤了一个武官,最后被制服,听说是疯了。
苏妙雪之前的名声本来就臭了,这次的事情后,就像她之前想的,很多人对她的评价两极分化,苏心漓找人收了她的尸体葬了,她与苏妙雪之间的恩恩怨怨随着苏妙雪的死,已经烟消云散了,不过出乎苏心漓预料之外的是,苏妙雪过世了,方静怡一直都没来找过她,苏心漓想,方静怡已经认命了,也或许是苏妙雪的种种举动让她彻底寒了心,更多的还是因为苏志安,她唯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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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就到了苏心漓与兰翊舒的婚期。因为是从定国公府出嫁的,按照婚俗,婚礼的前三天是一定不能见面的,苏心漓从苏府搬到了定国公府,住在程立雪生前住着的院子,这场婚礼的宾客,比起皇宫的嫡出的公主出嫁,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凡是朝堂上收到请柬的官员,没有一个是没到场的,这其中的官员,多数是跟随程鹏的武将,也有文官,除了和苏心漓有私交的,多是二品以上的大员,当然,要是没入苏心漓和定国公夫人法眼的,一品大员或者是封侯拜相的都没用。
朝堂上的官员暂且不提,这次的主婚人是由文帝亲自担任的,他是作为兰翊舒一方的长辈参加的,还有太后,之前那些因为苏心漓和兰翊舒大婚的种种不利的流言,因为他们两个全部被粉碎,毕竟在兰翊舒背后撑腰的可是琉璃上下最为尊贵的男人和女人,尤其是那些一早就知道文帝对兰翊舒看重的人,更是个个唏嘘,觉得兰翊舒不容小觑,他的退让并非是贪图苏心漓什么东西,而是因为喜欢,也因此,在这场婚礼后,兰翊舒和苏心漓的爱情成了民间的一段佳话,兰翊舒也成为了爱妻的典范代表。
其实,在文帝知道兰翊舒要在苏府和苏心漓成婚的时候,他是不同意的,虽说那府邸是他赐的,但赐给的人是苏心漓,虽然这不是入赘,但是和入赘有什么差别,他坚持赐一座新的府邸,时间仓促没关系啊,赶工的话肯定来得及的,不过兰翊舒坚持,文帝也没办法,倒是被气的够呛,不过兰翊舒提出让他以长辈的身份主持他和苏心漓的婚礼,文帝立马就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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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是苏心漓与兰翊舒大婚的日子,苏心漓一早就起来梳洗装扮了,定国公府的下人更是一夜忙碌,天没亮将亮的时候换了一批,继续忙,根本就没有停歇。
“小姐,你真是太漂亮了,连瞎子看了都会动心的。”
水儿看着对着镜子梳妆的苏心漓,做花痴状,一脸的惊叹,苏心漓看着她夸张的模样,对着镜子照了照。
镜中的女子,穿了一身艳红的嫁衣,白皙的脸上化了一层脂粉,漂亮的媚眼儿,有紧张,也有期待,还有憧憬,苏心漓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那精致的五官,因为这一笑,眉眼越加的生动,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和甜蜜。
“不管瞎子会不会动心,我反正是动心了,我敢保证,姑爷肯定也会动心。”
流云接过水儿的话,笑着说道,原本就热闹的屋子,很快就欢笑声一片。
苏心漓才化好妆没多久,云氏就来了,她是来给苏心漓梳头的,原本云氏说给她找个福寿双全的老人的,云氏觉得自己虽然富贵长寿,但是这一辈子的坎坎坷坷太多,尤其是中年痛失了爱女和外孙,晚年因为慕容雨,也经历了许多挫折,但是苏心漓坚持云氏替自己梳头。
云氏缓缓走到苏心漓的身边,从流云的手中接过梳子,她站在苏心漓的身后,看着苏心漓在镜中的那张脸良久,忽然觉得和已经过世的程立雪重叠了,视线变的有些模糊起来,很久以后,她才回过神来,长满了皱纹的脸,是掩饰不住的感慨,还有笑意。
“我活了这么久,漓儿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子了。”
她感慨着说道,当初程立雪嫁给苏博然的时候,她虽然不同意,不过还是亲自替她梳发绾发了,程立雪长的也是极美的,只是她嫁的不是自己的心上人,从头到尾都是蹙着眉头的,新娘子最美的并不是容颜,而是对未来幸福的期许期待。
苏心漓只是笑,握住云氏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云氏咳嗽了两声,掩饰住自己此刻不该有的情绪,然后替苏心漓梳头。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是四条银笋尽标齐。”
越是到后面,云氏的声音越是哽咽,到最后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拿着篦梳的手都是颤抖着的,苏心漓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心里也酸酸涩涩的难受。
女子出嫁,多数是要哭的,但是苏心漓心里却没有任何的泪意,她成婚后还是住在苏府,和之前没有任何的差别,只是她于兰翊舒而言,身份有所改变罢了,苏心漓虽然感慨于自己这样身份的转变,但是却不像其他人那样有很多话说,当然,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大婚,但是她的内心依旧激动,并且和其他女子一样,对未来有许多美好的憧憬。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希望今后不管有什么风风雨雨,她与兰翊舒都能携手与共,这会看到云氏这个样子,苏心漓的内心也滋生出说不出的酸楚,她与兰翊舒这样云氏尚且如此,上辈子她嫁给颜司明,外婆和外公他们一定操碎了心吧。
苏心漓扭过头,站了起来,紧握住了云氏的手,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然后抽出一只手擦拭掉云氏眼角的泪痕,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发不出声,苏心漓轻咳了两声,脸上的笑容温柔又乖巧,“外婆,今儿可是我大喜的日子,您就算太高兴了,我也不想看到您落泪,你放心,兰翊舒会对我很好的,他说过,这辈子就只娶我一个人,就像外公对您一样,他会守护我,也会一直保护我的,您就不用担心了,您的外孙女也不是个会让别人欺负的人,所以外婆,今后您和外公只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可以了,然后长命百岁的,看着我还有其他几个哥哥成家立业,有您和外公在,我们才能安心。”
苏心漓话说的真诚,云氏听了更觉得自己的心窝子都是热乎乎的,连连应声,说不出别的话来。
“我就算成了婚,成了人妻,还是和以前一样,兰翊舒也是一样,定国公府永远是我的家,你们也都是我最亲的人。”
云氏自己抹了抹眼泪,流云流朱等人担心苏心漓等会也会哭,那样的话,妆就化了,而且这欢天喜气的日子,她们都觉得大家应该开开心心的,纷纷上前安慰云氏,逗云氏开心,云氏的情绪才渐渐明朗起来。
云氏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处理,嫁妆清单还要她最后过目一下,今天定国公府也来了许多道贺的人,程鹏程邵廷程子落等人都在外面招呼着,程郑氏还有苏心漓的两个嫂子也都有招呼女眷,有些是与云氏同辈的,她自然应该去打个招呼,所以并没有在屋子里呆太久,替苏心漓绾了发又叮嘱了她一些话,就离开了。
定国公府距离苏府并不是很远,步行的话,差不多也就一炷香的时间,乘坐马车的话更快,苏心漓的嫁妆,除了有云氏准备的,还有之前云氏给程立雪准备的,除此之外,皇宫里的那些贵人,皇上还有太后都赏赐了,还有兰翊舒给的聘礼,更是多的让人惊掉了下巴,而且全部都是独一无二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苏心漓的意思是直接放到苏府就好了,但云氏觉得那样就寒碜了,硬是要从定国公府运到苏府去,单就这些,就有近百个箱子,差不多装了三十多辆车子,是皇室公主出嫁规格的两倍,但是箱子里面装着的那些东西,论贵重程度,比起公主却是有过之无不及。
既然要风光大嫁,自然是要轰动全城的,所以苏心漓成婚的轿撵会在京陵城最繁华的两条街道游行,由保护皇帝安全的御林军开道,这样的待遇,就算是亲王成婚也没有的。
正午时分,云氏等人都在招呼前来的宾客用餐,因为太过的热闹,苏心漓就算在后院,也能听到很大的声响,欢笑声,说话声,让人心雀跃。
苏心漓在化妆前用了碗桂圆莲子羹,她平日里吃的就不多,现在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她也不觉得饿,但是心情却有些紧张,尤其是热闹了一上午的屋子安静下来的时候,苏心漓看着镜子里面那个面若桃花的自己,越加觉得紧张。
“小姐。”苏心漓正对着镜子里微笑着的自己愣神,正这个时候,流朱走了进来,看向苏心漓,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姐,顾公子来了,说要见您。”
现在午时很快就过了,兰翊舒接亲的马车很快就要到了,苏心漓马上就要盖上红盖头上轿了,而且按照规矩,作为准新娘的苏心漓这个时候是不能与男子见面的,程家的几位少爷都没有来,顾南衣虽说待小姐很好,就像对待妹妹一样,但到底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这要传出去的话,一定会有人风言风语,指指点点的,对小姐不好,传到姑爷那里更不好了,流朱想到这里,不由对顾南衣生出几分埋怨,他现在都和云南世子在一起了,今日又是小姐的大婚,他怎么还纠缠不休的?
苏心漓看着流朱那模样,哪里能不明白她心中所想,但是她能够拒绝任何人,顾南衣却不行,她欠他的太多,也辜负了他太多,至于那些规矩礼俗,不过是繁文缛节,她相信兰翊舒能够理解,尤其,顾大哥马上就要离开京陵城了。
“你让他进来。”
苏心漓道了声,见流朱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站了起来,不满的催促道:“快去啊!”
流朱心里虽然不乐意,但是又担心苏心漓自己冲出去,还是妥协了,转身就请了顾南衣进来。
顾南衣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身白衣,那张脸,和那双眼都极为的干净清明,就好像三四月份的梨花,洁白无瑕,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许是为了配合今日这样喜庆的气氛,他白衣的裙摆下绣着红梅,就像是在雪上傲然绽放,圣洁如莲,他的身后,跟着身着淡蓝色裙子的沈梦君。
最近这段时间,苏心漓与顾南衣接触并不频繁,但是她发觉,每一次有顾南衣出现的地方,就会有沈梦君,细想起来,更早之前似乎就是这样,最早可以追溯到沈梦君刚来京陵城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以放心,沈梦君对顾大哥一如兰翊舒对她,她对兰翊舒信任,没道理对沈梦君放心不下。
进来的顾南衣和沈梦君在看到苏心漓的时候,都愣了一下,因为今日的苏心漓太美,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肌肤,因为施了一层粉黛,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采,她漂亮的眉眼间幸福流动,又别于平日里的淡然冷静,再加上那艳红的衣裳,衬得她整个人说不出的妩媚妖娆,尤其是那双媚眼儿,在看向一个人的时候,仿佛能将人的魂勾走。
苏心漓的美丽是公认的,但是她这样的一面,却是多数人从来没见过的,过去的她在人前一直都是淡然的,几乎没有这样羞涩的一面,幸福感十足的小女人,越加的让人心动。
“苏小姐,恭喜恭喜啊。”
沈梦君笑着恭贺了苏心漓一番,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沈梦君很快就找了个借口说要离开前,她离开前,借着其他各种借口让伺候苏心漓的几个贴身婢女都一起,流朱和流云自然不愿意,这时候让顾南衣进来已经很不应该了,怎么还能让他和小姐共处一室,孤男寡女的,这不就是给别人制造话题,让别人说闲话吗?
苏心漓看着抿着嘴唇的顾南衣,他时时处处都为她着想,很少有这样任性的时候,难得的一次,苏心漓如何忍心拒绝,虽然流云流朱她们都十分不乐意,但她还是打发她们下去了,让她们在门口守着,屋子里就只有苏心漓和顾南衣两个人,不过为了避嫌,顾南衣特意叮嘱他们,不需要将房门关上。
苏心漓穿的是嫁衣,嫁衣上面用金银丝线勾勒了许多寓意很好同时也很美的图案,还有其他各种配饰,比起平时穿的衣服来说要重许多,所以苏心漓今儿一整日都坐在镜前,没怎么动。
顾南衣走到苏心漓的身后,双手放在她坐着的椅子上,低着身子,看着铜镜里那个美貌绝伦的女子,心里滋生出一种感慨和幸福,虽然和漓儿成婚的不是他,但是能看着她披着嫁衣的模样的,他已经很知足了。
顾南认真的端详着苏心漓,专注的很,似乎是想将苏心漓这样的一面也深深的刻入脑海,苏心漓任由他看,虽然隔着椅子,但是她能听到顾南衣心跳的声音,她能感觉到他心底的眷恋和不舍,但他还是选择了义无返顾的成全,苏心漓扭头看着他,忽然看到他的黑发间夹杂了一根白发,苏心漓伸手去摸,心里忽然无比难受,之前云氏都哭了,她都没这种感受,但是现在,她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吸了吸鼻子,“顾大哥,你有白头发了。”
顾大哥才二十出头,他还这么年轻,就有白发了,苏心漓觉得心疼,一颗心都是纠着的。
顾南衣闻言,猛地一惊,迅速直起了身子,因为他的动作太过的突然,苏心漓的手直接打在了他的头上,并不是很重,但是顾南衣却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直起身子后,他垂着头,好一会才平静了下来。
苏心漓看着自己僵在半空的手,心头刺痛,有些不知所措,顾南衣从袖口取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从后面将东西放在了苏心漓的手上,苏心漓看着自己手上多出来的东西,抬头好奇的盯着顾南衣,然后在顾南衣的示意下打开。
是一个纯金打造的金锁,差不多苏心漓掌心一半那么大,正面写着长命百岁,反面写着吉祥如意,还有龙凤的图纹和一颗颗极小的红碎宝石,金锁下面是一根根黄金穗子,做工极为的精巧,最重要的是,虽然这金锁是纯金打造的,但是并不会很沉。
“你想要的,兰翊舒都给了,还有其他人,我都不知道该送你什么了,这个,是我母亲在我周岁的时候送给我的,我一直戴在身上,就当是我送给你和兰翊舒孩子的礼物,将来等孩子出生,你就送给她。”
他不在京陵城的这十多年,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苏心漓,回到京陵城后,他也一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守护着她,保护着她,他想要把自己的一生都给她的,就算只能默默的在一旁守候,但是现在,他已经不能了,他所有最珍贵的东西都已经给了苏心漓了,真心,性命,她或许不会知道,但是其他,金银珠宝玉器,于他对苏心漓的这份感情来说,都是俗物。
这样贵重的东西,苏心漓想要拒绝,但是想到这是顾南衣送给她未来的孩子的,还是收下了,她心中对顾南衣有所亏欠,他的坚持,很快就会让她败下阵来。
苏心漓仰着脖子,红红的眼睛,有水雾溢了出来,她紧咬着唇,强力忍着,顾南衣看着她这样子,伸手拂去了她眼角的泪水,“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不要哭,哭化了妆,就不美了,我的漓儿可是全天下最美的新娘子。”
顾南衣柔声哄着,苏心漓一颗心越加的酸楚。
顾南衣盯着苏心漓那张明艳如桃花一般的脸,伸手抚摸着她的眉,“漓儿,我能不能为你描一次眉?”
他知道,这样亲密的事情,就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漓儿未来人生的路还很长,但是这次别离,于他而言,却是永别,今生今世,他或许再也没机会见她了。
顾南衣忽然想到自己的师父,当初他说要回京陵城的时候,他是坚决反对的,他说他人生的劫难就在京陵城,要是回来的,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红颜劫,红颜劫,他现在明白,师父口中的劫难就是漓儿,那是他逃不开的劫。或许曾经,他是有机会的,如果当初他听师父的话,没有回来京陵城,或许现在就是另外的光景,但是他不后悔,人早晚都有一死,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甘心情愿的,对师父而言,漓儿或许是他的劫,但是对他来说,这辈子能遇上漓儿,是他最幸运的事情,他总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白走一遭。
他不悔,也无怨。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走的时候能少一些遗憾,想到这些,顾南衣忽觉得自己好自私,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让苏心漓为难。
苏心漓先是愣了一下,她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有些疑惑,今天的顾南衣实在有些反常,她说不上具体的缘由,但就是觉得顾南衣很奇怪,因为她觉得顾南衣是不会提这些要求的,不过苏心漓转念想到他就要离开京陵城了,又觉得释然,她回头看了眼镜子,镜中的自己,弯弯的柳叶眉,已经描的很好看了。
“好。”苏心漓并没有太多的犹豫,点头道了声好,然后伸手找了眉笔递给顾南衣。
顾南衣有些意外,同时也惊喜于苏心漓答应的如此爽快,他接过眉笔的手都有些微微的发颤,他走到苏心漓身前,看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还有看向自己时满是真诚的眼睛,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弯下身子,将手中的眉笔送到了苏心漓跟前,一下下描着她的柳眉,动作小心又温柔,而苏心漓则仰着脖子看着他,那双眼睛,是常人读不懂的愧疚和情深,只是这样的深情,并非男女之情。
门口站着的流朱流云等人见状,想要进去阻拦,被沈梦君拦住,顾南衣与苏心漓贴的很近,近的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和呼吸声,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回到京陵城,第一次和苏心漓见面的时候,她搂着自己,很紧很紧,当时心跳的还很快,面色煞白,就好像害怕他会离开,那个时候,他就暗暗发誓,今后自己要守着她,不再离开,但他终究还是违背了当初自己心底宣下的誓言。
在来之前,顾南衣心里有很多很多话是想对苏心漓说的,见到她的那一瞬,心头也是有千言万语的,但是现在,他发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大脑也是空白,并不能说出太多的话来。
外面忽然响起了鞭炮声,再然后,就是震天的锣鼓喇叭声,顾南衣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看了外面一眼,将苏心漓递给他的眉笔放在了梳妆台上,满足的勾着唇,笑着说道:“兰翊舒来了。”
苏心漓喉咙干涩,嗯了一声。
“今后,没我在身边,照顾好自己。”顾南衣抚摸着苏心漓的脸,俯下身子,盯着她的眼睛,“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还是你的顾大哥,爱着你,护着你,一心只希望你能够幸福的顾大哥,所以漓儿,你一定要幸福。”
苏心漓想要继续应一声,却发觉自己就好像失了声似的,根本就不能说出话来,她盯着顾南衣,眼眶里面一直蓄着的泪水几欲喷涌而出,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的想要平复这样的心情,她也有很多的话想要对顾南衣说,她欠他太多的对不起,太多的谢谢,她想告诉他,她和他一样,只有他开心幸福,她才能过的踏实安心。
苏心漓都还没开口呢,流云从外面冲了进来,说兰翊舒的迎亲队伍到了,她的话才说完,方才一直守着门口的丫鬟都冲了进来,然后媒婆和云氏也陆续走了进来,苏心漓垂着脑袋,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泪水,很快让自己恢复如常。
云氏看到顾南衣和沈梦君,打了个招呼,然后让人取了红盖头,替苏心漓蒙上,苏心漓由流朱和流云两个丫鬟搀扶着站了起来,她想对顾南衣说的话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就已经由媒婆牵着出了门,还没到外面呢,就又听到了鞭炮响起的声音。
“我来送送苏小姐。”沈梦君拦在苏心漓的身前,忽然开了口,因为这和规矩不符,媒婆极为为难的看向了云氏,云氏不乐意,觉得她是来拆台的,苏心漓已经抢了先,“世子愿意纡尊降贵,那是我的荣幸。”
沈梦君上前牵住了苏心漓的手,她与苏心漓很近,几乎是贴着走路了,苏心漓知道沈梦君有话和自己说,故意走在了后面,而且走的很慢,一直到鞭炮声停止了,沈梦君才开了口,不过那时候,两个人已经走了挺长的路了。
“苏心漓,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么的羡慕你。”
她感慨着叹了口气,但是言语间却没有流露出太多的不甘,她沉默了许久,苏心漓感觉到她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似乎和自己一样,都在努力的平复情绪。
“顾南衣为你做了许多,有你知道的,也有你不知道的,苏心漓,你无法想象顾南衣为你牺牲了多少,他随我去云南,与我成婚,并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在乎你,所以苏心漓--”
沈梦君忽然停下了脚步,凑到了苏心漓的耳边,“你要将顾南衣放在心上,就算和兰翊舒成了婚,就算将来你们有了孩子,也要把他放在心上,一定一定不要忘记他。”
沈梦君的声音说不上很大,虽然鞭炮声已经没有了,不过唢呐和锣鼓的声音却在响,但是沈梦君说的每句话,甚至于每个字,她都听的清清楚楚,尤其是最后一句,一定一定不要忘记他,她在不平,为顾大哥不平。
苏心漓也停下了步子,然后撩开自己一部分的红盖头,凑到了沈梦君的耳畔,“我不会忘了他,沈梦君,顾大哥是个好男人,你好好待他,终有一天,他会被你感动的。”
就算沈梦君不说,她也不会忘记顾大哥,也忘不了,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为她做过的每一件事,她都已经刻在了脑海。
苏心漓说完,放下了盖头,向前走了几步,媒婆见状,快步上前,搀着苏心漓出去了。
鞭炮声再次响了起来,配合着唢呐和锣鼓等的声响,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都震破了,沈梦君愣在原地,看着苏心漓渐渐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眼眶也在泛酸,胸腔间的气息仿佛都要逆流了,整个人好似快要爆炸了一般,她紧咬着唇,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他回过身,看着在不远处慢慢跟随着的顾南衣,她觉得他苍白的脸色几乎要与他身上的白衣融合为一体了,沈梦君心一疼,眼眶的泪水不争气,一下涌了出来。
苏心漓,我相信,只要我努力,顾南衣终有一天会被我感动,从心底里接纳我,但是你知道吗?因为你,顾南衣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我没有你幸运,老天根本就不给我那个机会。
并不是很长的一段路,顾南衣却走了很长的时间,到最后,沈梦君实在看不下去,跑到了他的身边,双手用力的扶住他,顾南衣对着她笑了笑,“等漓儿和兰翊舒拜完堂,我们就离开。”
沈梦君忍住痛哭的冲动,不住的点头,“好,好,等他们拜完堂了,我们就离开了,马车和行李我都让人准备好了。”
其实,就顾南衣想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舟车劳顿的,但是他死活都是不会继续留在这里的,沈梦君固执的想,这样也好,这样的话,顾南衣就属于她了,等回到了云南,她就找最好的大夫,一定会医治好他的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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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的大门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的全是看热闹的百姓,有京陵城本地的,同时还有不少外地的,很多都是在知道苏心漓成婚的消息后,大老远赶来的,苏心漓大婚的前半个月,京陵城的大小客栈全部都是客满,不过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虽然很多,秩序却没有很乱,一方面是因为有御林军维护秩序,另外的话,这些人多是因为感恩苏心漓曾经在水灾雪患给他们帮助的百姓,他们只是想看苏心漓成婚。
对苏心漓,他们满怀感激,今天是她的大日子,他们只是想凑凑热闹,添添喜气,怎么会去破坏?
苏心漓成婚的排场大,气势足,体面风光,并不仅仅是有那几十辆火车的嫁妆,她婚礼的筵席会连摆三天,苏府和定国公府都会摆,京陵城的百姓还有外地来的百姓都可以免费吃流水宴,京陵城的许多家客栈酒楼为了迎苏心漓大婚,也推出了各种优惠,有些酒菜都全免了,堪比文帝大赦天下,完全可以说得上是普天同庆的。三天的流水宴后,苏心漓还会在城北设一个粥铺,免费施粥。
兰翊舒站在定国公府门前,今日他是新郎官,所以穿的也是大红色,四周围全部都是嘈杂的声音,一如他的心情,复杂的很,却也激动欣喜万分,他看着由媒婆搀扶着一步步朝着他方向走来的苏心漓,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一下就安静了,甚至于,在回想起和苏心漓点点滴滴的时候,他有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场五彩斑斓美好异常的梦。
几经千辛万苦,他终于如愿以偿,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一旁的齐云看着自己已经有些乐傻了的兰翊舒,上前推了推他的手臂,然后笑着说道:“公子,夫人出来了。”
兰翊舒猛地惊醒,看着已经出了大门的苏心漓,她的身后,除了贴身丫鬟跟着,定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人也都在,队伍壮大,声势浩荡,兰翊舒在苏心漓快要下台阶的时候,快步冲到苏心漓跟前,当着围观百姓和定国公府所有人的面,将苏心漓抱了起来,然后飞一般的奔向了轿子,那些人见状,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都笑出了声,议论着说,兰翊舒多么多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苏心漓娶回去,然后都觉得情有可原,万分理解,像苏心漓这样集聪明美貌善良于一身,而且还有身世背景能力,哪个男子不想娶?尽早娶回去才能安心。
苏心漓乍被兰翊舒一下抱起来,吓了一跳,轻呼了一声,不过在闻到兰翊舒身上独有的气息时,悬着的心很快安定了下来,盖头下的她抿着唇,脸和脖子都红了,晶亮的双眸满是羞涩,她主动伸手搂住了兰翊舒的脖子,底下的欢呼声一片,几乎都盖过了鞭炮和唢呐的声音。
苏心漓由兰翊舒抱着,直接坐上了轿子,苏心漓落座的时候,兰翊舒伸手撩开撩盖头,被苏心漓用手打了一下,兰翊舒也不生气,只是傻笑着,虽然两个人在一起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且还同床共枕了,彼此早有了夫妻间的默契,之前就已经是无话不说,但是这一刻,心里总觉得好像还有很多话要与对方说,只是四周实在太过嘈杂,说什么都听不清。
兰翊舒将苏心漓放在马车上后,将轿帘放了下来,他走到了云氏和程鹏等人的跟前,说了些让他们安心的话,这才骑上了马。
因为迎亲的队伍回去要绕京陵城城东这边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京陵城上下,无一不知道今日是苏心漓的大日子,所以到处都是人,沿街都聚集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有些人之前得了苏心漓的恩惠,大声感激着苏心漓的恩德,而有一些,当街就跪下了,有人一带头,大家就都跟着跪下,那壮观的场面,堪比皇帝出巡,羡煞了天下间所有其他的女子,而这场婚礼,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为人津津乐道,尤其是皇室有公主出嫁,大家就会将今日苏心漓与兰翊舒成婚场面拿出来说一说,感慨一番,此生再也看不到那样一场盛大的婚礼了。
那么丰厚的嫁妆,那么俊俏的新郎,那样漂亮又聪明还心怀天下的女子,郎才女貌,郎貌女才,天作之合。
虽然苏心漓未时就从定国公府离开了,但因为绕了两条街,等到了苏府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这个季节,天色差不多已经暗下来了。
兰翊舒纵身一跃,从高大的骏马背上跳了下去,动作帅气飘逸,稳稳的落在了地面,苏心漓坐着的轿子也停了下来,兰翊舒走到轿前,按着程序和规矩,象征性的踢了踢轿门,然后将苏心漓从轿子里面迎了出来,很快,就有人递上了系着大红花的红绸,但是兰翊舒却没有伸手去接,直接将自己的手递到了苏心漓跟前。
“漓儿,放心的把自己交给我。”
苏心漓头上虽然蒙着盖头,不过垂眸的话,还是能看到一些东西的,兰翊舒的手刚好就在她完全可以看到的位置,因为四周的声音太过嘈杂,苏心漓并没有听清兰翊舒说什么,不过她还是将自己的手递给了兰翊舒,兰翊舒微微一笑,灯光下,那张英俊的脸,笑容温柔幸福到炫目。
兰翊舒的大手将苏心漓的小手包裹在了掌心,紧紧的握住,十指相扣,两个人现在都有一些紧张,掌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滑滑的,但是两个人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半分。
要说兰翊舒在京陵城扎根也不算很久,他又是清冷孤傲不愿意与人打交道的性子,认识的人也并不是很多,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宾客满席的状况,苏心漓是一方面,另外就是,有文帝啊,他这个主婚人是称职无比,因为担心兰翊舒这边的宾客不够多,身份不够高,有失体面,将来被苏心漓一直压着,也是不想那些不知内情的人说兰翊舒的闲话,他一早就让颜宸玺联系了朝堂上的一品大官,这些一品大官,都是清流之士,平日里也都干实事,算是受百姓爱戴的那一类,文帝全让他们来了,还有民间一些享誉盛名的大师,因为他的明示暗示,皇后和贵妃等人的家族势力,都派了族里极有地位的代表参加,总之,论规模和质量,都是丝毫不输定国公府那边的,不但如此,勤政的文帝还休朝一天,一早就来了苏府,替兰翊舒满前忙后的,还纡尊降贵给他招呼贵客,就是对自己其他几个亲生儿子,他也没这样任劳任怨。
以前那些人只觉得文帝对兰翊舒极为看重,很是不一样,现在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不一样三个字可以形容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心漓得罪不起,兰翊舒也是一样的。
苏心漓任由兰翊舒牵着,两个人到了前厅的大堂,现在的苏府,比起之前来说,大了一倍,文帝在知道兰翊舒和苏心漓坚持要在苏府大婚后,就让住隔壁的兵部尚书迁走了,之前兵部尚书的围墙被打开了,两家连了起来,虽然时间紧迫,不过因为有银子和人手,两家的院子都前前后后的修葺了一番,现在是焕然一新,尤其是这拜堂的客厅,容纳三五百个人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兰翊舒牵着苏心漓的手到大堂的时候,文帝还有太后等人都在那里等着了,除了他们,身体稍好转一些的太子颜睿晟,颜宸玺,还有三皇子颜玉勋等人都在,后宫的妃嫔,一般是不能出宫的,来的就只有贤妃,她站在文帝的身后。
文帝坐在主座,看着朝自己的方向一步步走来的兰翊舒和苏心漓,苏心漓蒙着盖头,什么都看不到,兰翊舒则是一脸的喜色,神采飞扬,眉梢眼角是说不出的愉悦,他牵着苏心漓的手,两边那么多的人,他的正前方那么多的人,但是他却目不斜视,就盯着苏心漓,还有两人十指紧紧交缠着的手,那样幸福的笑容,这是文帝第一次在兰翊舒的脸上看到过。现在,他终于肯定,兰翊舒并没有敷衍他,也没有欺骗他,他或许真的已经不怪他了,因为他成全了他和他心里的稀世珍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文帝看着朝着自己行礼的一对新人,心情说不出的感慨激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激动,几天前就已经开始有些睡不着觉了,昨晚上更是一晚上没休息好。舒儿他终于成家了,而且还是和自己挚爱的女人,文帝就觉得开心,那是完全不能用言语表达的,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他最喜欢最心疼的儿子替自己弥补了。
和文帝一样,其实太后的心情也很激动,能在复杂的后宫生存,并且扶持自己的儿子成为帝王,成为太后的女人怎么回事心思单纯的简单女人?文帝对兰翊舒的反常,别人猜不到,也不敢胡乱去臆想,但这并不表示太后不会不敢,文帝与绾月的感情的,太后是知道一些的,绾月当年和太子成婚半个多月,就生下了皇子,再联想到其他一些她调查知道的结果,那么事实的真相就不那么难猜了。
太后这些年吃在念佛,心慈了许多,和寻常的老人没什么差别,想到自己如此优秀的孙子在外沦落了这么多年,内心也是想要努力弥补的,所以当皇后和贵妃等人拿文帝对兰翊舒太好的事情到她面前说事的时候,她都圆了过去。
对兰翊舒,她想像个普通祖母那样。
“夫妻对拜。”
苏心漓由媒婆牵着,转过身,与兰翊舒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然后两人同时躬下了腰,兰翊舒弯的很低,他眼睛向上看的时候,瞥到了苏心漓盖头下的那张脸,苏心漓察觉到他的偷窥,微微一笑,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配上这样的笑意,直接将某个已经倾心的人迷住了,一直到有人尖叫着说送入洞房,他才回过神来。
文帝距离兰翊舒近,又是个火眼金星的人,自然发现了兰翊舒的走神,心骂了声没出息,不过脸上却依旧是慈爱的笑容。
就在其他的宾客都在满脸笑容簇拥着兰翊舒和苏心漓这对拜堂的新人站着的时候,另外有两个人站在了大堂的一角,静静的看着那一对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幸福的新人。顾南衣沉静的脸上扬着笑容,但是他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睛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舍和痛楚,他心里是祝福着苏心漓和兰翊舒的,他也是相信兰翊舒的,但是他依旧担心,将来要是苏心漓和兰翊舒再因为什么人感情有危机的话,他已经不在了,或者说帮不了她了,该怎么办?
之前,他觉得自己所有的一切都部署好了,但是临到了离开的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有那么多的不舍和牵挂。
顾南衣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而沈梦君已经将视线从那对新人转移到兰翊舒的身上,相爱的男女修成正果,这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是因为顾南衣,她实在做不到祝福,尤其是看到顾南衣一脸苍白的时候,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刀割了似的,但是她想,苏心漓是会幸福的,兰翊舒爱她就如她爱兰翊舒,因为现在也有很深的爱一个男人,所以她能感觉得到,兰翊舒他的眼里,就只有一个苏心漓,就算这里有这么多人,他能看到的,依旧只有苏心漓。
良久,顾南衣才睁开眼睛,低头看着一脸专注关切的盯着自己看的沈梦君,对着她笑了笑,“我们走吧。”
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如果继续留在京陵城的话,以苏心漓的聪慧和敏锐,肯定会很快察觉,那样的话,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而且,与苏心漓面对面道别的场面,他单想想,都觉得残忍,对自己残忍,对漓儿也是如此,这样默默的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对彼此最好的结果。
沈梦君含泪恩了一声,挽住了顾南衣的手,她的身体贴着他很紧,可以让顾南衣将一部分重心倚靠在她身上,一直以来,她都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但现在,就连走路,她也比常人慢许多。
兰翊舒牵着苏心漓的手,往新房方向走的时候,眼角刚好瞟到了左边角落那一抹白色的衣裳,为的能看更清楚一些,他的身子向后仰了仰,刚好看到顾南衣贴着沈梦君离开,他们走路的步子慢而缓,两个人的背影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兰翊舒的心头,那名为愧疚的情绪再次蜂拥而出,他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不过只是片刻,他的脸上就恢复了之前的笑容,然后一路和道贺的宾客寒暄着,牵着苏心漓的手到了洞房。
他才将苏心漓送入洞房,外面那群恭贺他抱得美人归的人就让他去喝酒,兰翊舒也确实想离开,一脸愉悦的和苏心漓说了几句话,然后壮志酬筹的说要将他们全部都放倒。
苏心漓的红盖头还没拿下,她的心情是很愉悦的,她感觉兰翊舒也很兴奋,外面那么多的宾客,就算有文帝镇场,身为新郎官的兰翊舒也断然是不能缺席的,一定要敬酒的。
“你少喝点,不要醉了。”
苏心漓说完,想到什么,又补充道:“记得多敬顾大哥几杯酒。”
兰翊舒听到苏心漓提起顾南衣,脸上的笑容有些生硬,不过苏心漓蒙着盖头,没有看到。
兰翊舒离开婚房后,领着那些要将他灌醉的人一并离开了,不过他并没有去摆酒宴的大厅,找了个借口就开溜了,将这些人留给了颜宸玺还有齐云齐磊齐达他们招呼,有他们在,尤其是有八面玲珑而且还千杯不醉的齐达在,兰翊舒是很放心的。
兰翊舒离开后,直奔大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现在又是吃流水宴的时候,府里的下人都在忙碌着,兰翊舒一路到门口,都没碰上几个下人。
苏府的大门是敞开着的,现在外面停满了豪华的马车,兰翊舒并不知道顾南衣和沈梦君乘坐的是哪一辆,他一出大门,就看到扶着沈梦君顾南衣上马车,沈梦君一只手扶着顾南衣,另外一只手手心张开,顾南衣撑着她的手,踩着凳子上马车,那样子,就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上马车,动作艰难又缓慢,但是顾南衣分明还那样年轻,他自幼就是习武的,以前,这样的事情,对他而言,完全是轻而易举,他应该和自己一样轻松,身姿潇洒。
想到这里,兰翊舒的心情也不舒服起来,这样的不舒服,甚至冲淡了他的喜悦。
兰翊舒快步朝着顾南衣的方向跑了过去,这个时辰,苏心漓和兰翊舒已经拜完堂了,今日前来看热闹的百姓,除了有事回去的,很多都去吃筵席去了,现在外面是空落落的,和半个多时辰前的盛况截然不同,兰翊舒这一跑,沈梦君和顾南衣都听到了声音,转过身,在发现是顾南衣的时候,都再没有了其他的动作。
“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他应该在大厅陪前来的宾客喝酒。
“你这是?”
顾南衣笑笑,向后直接坐在马车上,沈梦君看向兰翊舒,“顾公子要和我一起回云南了。”
兰翊舒讶异,他知道顾南衣要走,但是他没想到是不辞而别。
不辞而别,这样的结果,并不难想象,因为别离伤痛,顾南衣他和自己一样,都担心夜长梦多,生出倪端。
顾南衣缓缓的从马车跳了下去,走到了兰翊舒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兰翊舒,好好待漓儿,不要辜负她的深情,也不要辜负我的成全,不然的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兰翊舒盯着顾南衣,然后将目光移向了夜空的明月,做发誓状,认真道:“明月为证,我兰翊舒在此起誓,今生若是做出半点伤害苏心漓的事情,就让我孤独一生。”
他并不是个喜欢起誓的人,之前也就对苏心漓许下了承诺和誓言,但是他希望,顾南衣能够走的安心。兰翊舒发觉,自己似乎越来越理解苏心漓了,因为顾南衣的存在,他之前并不是没有吃醋的,也会觉得害怕,但是现在,他对苏心漓就只有满满的心疼,原来愧疚,是这样一种可以让人觉得煎熬的情绪和痛楚,漓儿她明知道顾南衣对她的感情,还和自己在一起,这中间,必定有过许多煎熬,承受了许多痛苦和犹豫纠结。
该对兰翊舒说的,顾南衣之前都已经说了,该交代叮嘱的,他能想到的,已经一件不落了,没什么可说了,他只是盯着兰翊舒,然后认真又慎重的说道:“我相信你,记住,一定不要将我的事情告诉漓儿,他要是问起,你就说世子的祖母突然生病了,云南王让我们即刻回去。”
所有的一切,顾南衣和沈梦君早就商议好了。
顾南衣说完,转身上了马车,兰翊舒则愣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一直到他们的马车在夜色中消失。
顾南衣上马车,忽然咳嗽了两声,他忙用手捂住,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他摊开手心,上面是一滩红色的血迹,顾南衣侧身,隔着帘子看着在外间替自己忙前忙后的沈梦君,忙找了帕子打湿,将自己嘴角和手心的血迹擦干,然后趁着沈梦君不注意,将沾了他血迹的帕子扔到了行走的马车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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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翊舒目送着顾南衣的马车离开后,转过身,就看到从另外方向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因为隔着的距离有一点远,再加上是在夜里,所以看不清楚,他走路的步子蹒跚,就像是个喝醉了酒的人,一步步朝着这边走,然后在苏府的大门前停下。
苏府的门口,是有好几个家丁守着的,不过苏心漓素来是乐善好施的人,所以他们在看到那男子后,并没有赶走他,还有认为他是乞丐的,转身给他进去拿吃的东西了。
兰翊舒看着那衣衫褴褛,发丝凌乱,浑身脏兮兮都散发出臭味的人,虽然他的脸被凌乱的发丝当着,但是兰翊舒看他依旧觉得有些眼熟,尤其是身形,但是兰翊舒又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认识这样的人的,正这个时候,那个人突然发起疯来,他指着苏府的牌匾还有在夜风中摇晃着的大红喜庆灯笼,开口大声喝道:“苏心漓,漓儿,我才是苏心漓的夫君!”
兰翊舒一听声音,立马就辨认出来人了,是颜司明。
守门的小厮听了,立马就不乐意了,他们家主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有男人喜欢不奇怪,京陵城的那些世家公子,有哪个不想娶他们小姐为妻啊,那些人想想也就算了,现在这样一个和疯子似的乞丐居然也敢做那样的白日梦,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尤其兰翊舒还在这里呢。
那些人以为颜司明乞丐,之前还认为他可怜,准备给他点吃的东西,现在见他居然痴心妄想,顿时就怒了,快步走下台阶,就要赶人,“哪来的乞丐,给我滚!”
颜司明甩开他的手,站直着身子,一只手叉着腰,似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们,气势十足的冷哼了一声,“大胆,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居然说我是乞丐,我可是皇子,当朝的五皇子,很快,我就会登基为帝,成为一国之君,小心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那些人听颜司明说是皇子,嗤笑不已,在听到他说自己是五皇子的时候,知道他并没有骗自己,不过对他却越加的厌恶,这五皇子,自己为了想要当上皇帝通敌卖国就算了,之前定国公府被冤枉的事情,肯定和他有关,而且他居然还一直对她家小姐有邪念,他们比之前更加凶狠的驱赶颜司明,里面的筵席虽然还没结束,但是难保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出来,要是有人听出来听到他说的那些污秽之言还有其他的那些话,说不定他们也跟着倒霉。
兰翊舒看着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五皇子,苏心漓是他妻子,并且他就要登基为帝的颜司明,他想,颜司明可能真的是疯了。
颜司明确实是疯了,不仅仅是因为他失去了一直以来他致命追求的权势,更重要的还是他在失去自己皇子的头衔被贬为庶民后的,那个一直纠缠着他的梦。
梦里,苏心漓是他的妻子,他一步步利用苏心漓与定国公府的关系,登上了九五至尊的位置,但是他却因为不想被定国公府牵制,觉得他们功高震主,和苏妙雪还有苏博然等人勾结,害死了定国公府一家,并且处死了苏心漓,他们还有一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间接被他害死了,那个明明是虚幻但是却真实到了极致的梦境让他崩溃,现在,精神意识涣散模糊的他根本就分不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他只是选择了自己愿意相信的当成了事实。
苏心漓是他的妻子,而他目前,还只是皇子,很快,他就会成为一国之君。
兰翊舒走到他跟前,那些下人见是他,纷纷让开,兰翊舒极为嫌恶的用眼角瞥了他一眼,然后退到一旁,对一旁的小厮吩咐道:“把他赶走,我不想下次他还出现在苏府门前胡言乱语!”
兰翊舒的声音稍稍一冷,整个人就显得有些严厉,就算是身着艳红的新郎装,也让人觉得严肃,那些下人先是稍稍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兰翊舒这是想让这落魄的五皇子不能继续呆在京陵城,并且还想他再没有开口的机会,意思就是让五皇子成为一名不在京陵城的哑巴。
兰翊舒话说完,丝毫不理会在地上打滚耍泼叫嚣怒骂的颜司明,转身就进去了。
骂吧骂吧,再怎么骂也没有几声了。上辈子,他将定国公府和漓儿害的那样凄惨,现在,他这样的下场,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应该说,是因果报应。
他不会弄死他,既然他现在已经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既然他已经生不如死,只会被人唾弃,那他为什么要因为这样的人脏了自己的手呢。
兰翊舒回去后,直接去大堂招呼宾客,虽然大家已经是酒过三巡,酒足饭饱了,不过因为文帝还没有离开,所以并没有人提前离开,场面还是极为热络的,大家都起哄,兰翊舒也喝了不少酒,但是并没有醉,他之所以陪着那些人喝,一方面是因为这是他与苏心漓大喜的日子,他想让宾客尽兴而归,另外的话,也是他想到顾南衣的事情,有点想要借酒浇愁,平复情绪。
兰翊舒回到新房的时候,戌时都已经过了,宾客都已经走的七七八八了,他喝了点酒,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新房内,满目都是艳丽的红色,在灯光下,洋溢着一种温暖的色彩,苏心漓就坐在宽大的床边,头上的盖头还没有拿开,她的双手放在膝盖上,轻握成了拳头,似乎是紧张,兰翊舒看着,紊乱的心情一下就平静了下来,他挥了挥手,示意屋子里的下人都下去,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苏心漓和兰翊舒两个人。
不管顾南衣曾经为他和漓儿做过什么,不管他和漓儿的内心对他是多么的愧疚,他们两个,都还是要继续自己的生活,只有他们幸福,才不算辜负他的一番牺牲。
兰翊舒在心里一遍遍的这样告诉自己,走到了苏心漓的身边,拿起玉杆秤掀开了苏心漓的盖头,苏心漓抬眸,漂亮的媚眼儿仿佛盈着万千的星光,倒映着兰翊舒那张因为她而惊艳的神情。
苏心漓微微一笑,她两边的脸颊透着因为羞涩而变的粉嫩的红晕,明若桃李,兰翊舒看的都有些发呆了,苏心漓原本是紧张的,看着他这个样子,忽然一下就不紧张了,她轻笑了一声,然后抿着嘴唇,不满的看着兰翊舒娇嗔道:“愣着干什么,我脖子都酸死了。”
苏心漓说这句话的时候,指了指自己头顶戴着的纯金的凤冠,上面除了纯净的流苏,还有大颗的宝石,她顶了好几个时辰,脖子都酸了,兰翊舒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快速将苏心漓头顶的凤冠取了下来,他双手拿着掂了掂,确实很沉,之前他因为急着见顾南衣,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实在是太疏忽了。
兰翊舒将凤冠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自己亲自倒了两杯酒,再次走到了床边,将其中一杯酒递给了苏心漓,“漓儿,我终于娶到你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之前一样,守护在你的身边,与你共同承担,不离不弃。”
兰翊舒说这句话的时候,直视着苏心漓的眼睛,这样的场景和气氛,苏心漓的心情本来就有些激动,听他这样说,越加的动容,从最开始认识到现在,一路走来,他们经历了很多,但每一次磨难,兰翊舒都始终与她一起,不离不弃。
苏心漓重重的嗯了一声,一只手接过兰翊舒递给他的酒杯,另外一只手也递给了兰翊舒,她眨了眨眼睛,一脸娇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兰翊舒,从这一刻起,我就将自己交给你了。”
兰翊舒执起苏心漓的手,以一种极为虔诚的姿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兰翊舒说着,在床边坐下,两人笑着,一起喝了交杯酒,苏心漓将杯子递给兰翊舒,她的本意是让兰翊舒将杯子放到桌上,哪想到兰翊舒接过杯子后,随手直接就扔在了地上,苏心漓看着地上的碎片,扭头不解的看向兰翊舒,兰翊舒笑的一脸无辜,“碎碎平安。”
苏心漓了然,也觉得没什么不对,哦了一声,然后就是沉默,这样的安静,让苏心漓的心底忽然涌出一种尴尬无措的感觉,她和兰翊舒又不是第一次这个样子,都已经那么久了,她也不明白,自己这时候忽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情绪。
苏心漓看着兰翊舒,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正准备笑的时候,兰翊舒在她之前笑出了声,他的笑容有些邪恶,那眼神更是有一种暧昧不清的情绪,苏心漓才意识到什么,兰翊舒忽然朝着她扑了过去,他的动作很是灵敏,一下就将苏心漓压在了身下。
苏心漓挣扎,因为某种害羞和窘迫的情绪,脸和耳根都红了,“兰翊舒,你做什么?”
兰翊舒压制住苏心漓胡乱动着的手,看着一脸害羞的苏心漓,笑的越加暧昧,“我做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他说着,将嘴唇凑到了苏心漓的耳畔,低低的笑了声,“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的声音轻柔,极富磁性,苏心漓耳根发麻的同时,觉得自己浑身其他地方都酥酥麻麻的,而且身体也在发烫。
她知道,自己今晚躲不了了,她也不准备躲了,抗拒,只是因为害羞,下意识的挣扎也是,她想说什么,兰翊舒之前还贴在她耳畔的唇瓣直接封住了她张开着的嘴唇,四唇相贴,苏心漓之前是张开着嘴巴的,这更方便兰翊舒攻城略地,很快,两个人的气息就都紊乱了,屋子里面的温度骤然添加。
同样紧张的兰翊舒用不是那么熟练的动作想要解开苏心漓身上的嫁衣,但是这昂贵的嫁衣实在是太过繁琐,兰翊舒等不及,失了耐心,直接将那嫁衣给扯了,然后快速脱了自己的身上衣裳,很快,地面上就都是红色嫁衣的碎片,凌乱的躺着。
“漓儿,你好美。”
帐帘放下,床上光着的身体的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一起,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不过男子惊叹和动情的声音却极为清晰。
新房内,放在桌上的龙凤喜烛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烛火跳跃,浓情不已,就像床上的两个人,浓情蜜意,缠绵悱恻,安宁平静的夜晚,女子的娇喘,男子的低吼,交织成一副暧昧又动人的画面。
月色皎皎,见证了他们的曾经,见证了他们的誓言,也见证了他们的结合,还有他们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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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心漓是在大婚第二日才从兰翊舒的口中得知顾南衣已经和沈梦君回到云南封地的事情,虽然知道沈梦君的祖母生病了,她回去尽孝更应该,但顾南衣就这样不告而别,苏心漓心里还是觉得伤心失落的很,她之前还想着自己一定要送送他的。
顾大哥他心里是害怕他这一离开,自己会慢慢的将他遗忘的,不然的话,沈梦君不会在她上花轿前说那样的话,她想告诉他,她不会忘记他,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永远都是她的顾大哥,一直都在她心里,还有,她要向他说谢谢,还有对不起,她还没有一次郑重其事的祝福他和沈梦君幸福,她还想要叮嘱他今后不要那么善良,多为自己考虑一些,他还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没对他说,他就离开了。
苏心漓因为这个事情,惆怅了好几天,不过到最后,她还是想开了,她想,或许是离别的场面太过感伤,顾大哥怕自己和她够把持不住,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而且,虽然京陵城距离云南遥远,但是她和顾大哥都还年轻呢,将来有的是机会,沈梦君将来身为云南王,偶尔还是需要来京陵城的。
对于大婚那晚,颜司明的到来,兰翊舒并没有告诉苏心漓,他还叮嘱了那晚守门的下人,他们谁也不许将这件事情透露给苏心漓,所以苏心漓一无所知,颜司明已经得到了他该有的惩罚,那些害了她的坏人也都得到了该有的惩罚,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她已经开始了崭新的生活,上一辈子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她已经没兴趣了。不过她还是从下人们的议论中知道了有关于颜司明的消息,他们说,有个舌头被割了的哑巴乞丐,去哪里都会带上一个牌子,说自己是五皇子,经常被人殴打,苏心漓还听说他被卖到了黑矿做工,总之,所有的一切,苏心漓也只是听说而已,她并没有去查证,就连那个心都没有。
在苏心漓成婚后,文帝并没有免去苏心漓的丞相一职,对此,其他人也没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毕竟苏心漓为琉璃做过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她在琉璃的地位,也是众所周知,要说她的坏话,或者做对她不利的事情,必定人人唾弃。
苏心漓领着俸禄,但还是和以前一样,并不需要天天去上早朝,她从兰翊舒的口中得知,皇上有意将皇位传给颜宸玺,苏心漓将这个重大讯息透露给了程鹏。
苏心漓婚前婚后都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事没事就往定国公府跑,经常陪云氏,云氏有她,每日开心的很,身体比以前还健朗了一些,因为云氏和程郑氏的三令五申,定国公府的光棍们终于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程子谦娶了当朝太傅的千金,虽然是双方家长决定的婚事,门当户对的,不过两个当事人也是你情我愿,两个人都是有才情的,婚后经常吟诗作对,倒是相敬如宾,程子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流云看对眼了,硬求着云氏将流云嫁给她,云氏是满意流云的,定国公府又没有那么多的门第之间,再加上流云算是苏心漓的贴身丫鬟,这门婚事虽然遭到程郑氏小小的反对,但最后还是成了,苏心漓的大嫂又怀孕了,家里很快又要添丁,就只剩下程子轩,他因为被家里逼的太紧,以做生意为借口,溜出去了,不过在他离开定国公府的两个月后,苏心漓收到了他的来信,他似乎也有了意中人。
林景为了讨水儿的喜欢,学了一手好厨艺,这一招很管用,现在林景是除了苏心漓和兰翊舒外,水儿最喜欢最听话的人,也不枉费他一番努力,齐磊和流朱情投意合,青藤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齐达看对眼了,至于齐云,还是老不正经,风流的很,不过看着身边的人都成双成对,恩恩爱爱,他也有了成婚的念头。
如苏心漓所愿,她身边每个人都过得很好很幸福,至于她,当然也不例外,和兰翊舒成婚后,两个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如胶似漆。
眨眼又是半年过去了,又是一年春天,万物复苏,生机盎然,苏心漓站在窗前,看着春色,还有院子里满是喜色的人。
“你身子不好,站在这风口上,怎么也不披件衣裳。”
兰翊舒说着,将自己手上拿着的披风披在了苏心漓的身上。
苏心漓最近嗜睡,早上突然昏倒了,把要去上早朝的兰翊舒吓坏了,苏心漓当了丞相不去早朝,兰翊舒入仕途了,他想帮助颜宸玺,做好一个哥哥的本职。
苏心漓拉起兰翊舒的手,将他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然后转过身,踮着脚凑到了兰翊舒的耳边,“兰翊舒,恭喜你,要当爹了。”
苏心漓自己学了医,自然知道原因,所以才坚持兰翊舒去上早朝的,兰翊舒闻言,脸上流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想要将苏心漓抱了起来,却又担心伤到孩子,整个人手足无措,苏心漓看着兰翊舒如小孩般慌乱失措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她的家,有疼她爱她视她如珍宝的夫君,很快,就会有一个孩子,她觉得幸福又满足,她想,自己一定可以一直都这样幸福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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