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棍

书名:短篇小说选集(三) 作者:全本小说屋 字数:4765

—九七六年九月二十日晚,广州军区司令许世友和夫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这时荧光屏上出现了那个“旗手”的形象,许世友象往常—样,微微地闭上了眼睛。突然,坐在身旁的夫人“啊”的一声惊叫,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许世友猛地睁开眼睛,忙问:“你怎么啦?”许夫人用身子护着他,又急又怕地向窗外一指:“那¨…”许世友抬头一看,只见那个关得好好的窗户不知什么时侯启开了,靠近窗台安放的一根木棍不翼而飞。许世友从沙发上腾地跳起,冲到窗台前,往外一看,楼下除了一片腺胧的夜色外,没有一点声音。这时,警卫员小刘听到客厅有动静,急忙推门进来,见到这特殊情况,拿起电话筒直挂军区保卫科。
—会儿,一辆闪着红灯的警车直接开进住宅的院内,车还未停稳,车门里就跃出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军人,他是军区保卫部的李部长。半个小时后,战士们将院内院外、楼上楼下、角角落落,象篦头发似地篦了一遍,没发现作案人的一点影子,也未得到作案人留下的任何线索。李部长重新布置了警卫力量,便带着保卫干部回去分析案情去了。
被紧张气氛笼罩的小楼,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许夫人见李部长安排得很周到,便拖着疲乏的身子,安心地入睡了。许世友却无丝毫睡意,这并非是受了惊吓,实在是这个案子太奇怪了。作案人究竟要千什么?说是挟仇报复吧,来者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说是盗窃财物,为什么家里的高挡生活用品和钱财不要,却偏要拿走这根不值钱的木棍棍?
说起这根木棍倒真有些来历。
原来许世友少年时,父亲被一个恶霸活活打死,官府不仅不向罪,反而要许家付赔偿费。十四岁的许世友,一怒之下,就投奔了嵩山少林寺。五年后,他武艺学成,在他下山前,茆傅特地送他这根木棍。许世友回到家乡,只几棍,就把那个恶霸送到阴曹地府,然后带着木棍投奔了红军。在战斗中,他挥舞着这根木棍,象猛虎下山岗,打得白狗子哇哇直叫,大显了威风。由于他英勇冲杀,屡建战功,从战士升到排长,从排长升到连长,一直升到了指挥千军万马的常胜将军。在这漫长的战争岁月里,他丢了许多东西,唯有这根木棍—直跟随着他,可以说,是他革命生活的见证。如今这根木棍丢了,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第三天下午,许世友正烦闷地在家抽烟踱步,这时秘书送进来一封信。他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许田令员:
棍己朽,不堪用.枪锈否?欲再借用。勿误!
借棍人
九月二十五日
许世友又谅又喜。喜的是,这根木棍终于有了下落。此人自称“借棍人”,既是“借”,必定要“还”。惊的是,此人除了“借棍”,又要“借枪”,如今毛主席刚逝世,国内政治气氛极其紧张,“借枪”那还了得!许夫人在一旁看了这封信,惴惴不安地劝许世友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住。许世友摇摇头。不一会儿,李部长赶来了。李部长把信翻来复去看了几遍,说:“司令员,我有个想法。”“你说说看。”李部长说:“第一,从令日起,夜间住宅周围设潜伏哨,晚六点半到位,早六点半撤出;第二,许司令卧室两边的房间腾出来,由保卫科的同志住进去;第三,许司令一家人的生活秩序照常。”说完,李部长看着许世友,等待他指示。许世友默默地点点头,沉思片刻说:“再加一条,为了弄清作案人的动机和背景,不准开枪。”“好,就执行这个方案!”
—连三天,没有任何动静。第四天,一家人仍象往常—样,吃罢晚饭,就聚到客厅里看电视。看罢电视,许世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拧开台灯,坐在写字台前,翻开一本书,没看几页,又默默地沉思了起来。这些天来,他表面上很平静,其实脑子无时无刻不被这个案子纠缠着。现在,他又想起了那封信。“棍己朽,不堪用”,怪了,这根棍一直保护得很好,几十年来已经磨得油光锃亮,来见有丝毫朽蚀的痕迹呀。“枪锈否?”这话就问得更古怪了。谁不知,自己虽然是高级将领,可使用的枪从来是每月亲自擦拭一次。问题倒是在“欲再借用”,这句话上。他好象明白了什么,又好象什么也没有明白。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上下眼皮直往一块粘。这几天,他太疲劳了。白天忙于公务,晚上又为这件事伤神。想着想着,他把头靠在椅子背上,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桌前有一股风,一面迅速掏出腰同的小手枪,一面睁开限大喝一声:“谁?”只见—个黑影一闪。就在这个时侯,只听见卧室外边有人倒地和杂沓的脚步声。“咚!”有人从窗子跳了出去。“踏踏踏”,一群人从楼上追到楼下。不一会儿,“啪!”院外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
许夫人、秘书和警卫员涌进了许世友的卧室,—见他平安无事,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天色大亮,李部长回来了。他向司令员报告夜间发生的情况。凌晨二点十五分,李部长接到院外潜伏哨用无线报话机传来的发现目标的报告,随即,李部长下达了收网的命令,眨眼工夫,果然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一跳一跃,象猿猴一样,几下子就摸到了许世友的房间。刚推门要进,许世友喝了—声“谁”,话音未落,黑衣人闪身就往外走,正好与包围上来的战士撞了个满怀。那家伙很有些功夫,伸手一拨,就把两个壮小伙拨倒了。几步就窜到阳台的窗户前,纵身一跃就往楼下跳去。这时几个在楼下潜伏的战士见一个黑影跳下来,忙向他冲去,谁知还没近身,就被他一顿举打脚踢,仰翻在地,眼睁睁看他翻过墙往光华仪器厂职工生活区述去。不得已,保卫部的李参谋开了—枪,打伤了他的右胳膊.现在已把警卫连调上去了,正在对该区进行搜索.许世友听完汇报后,当即指示:“请公安局协助,第一,封铍所有的交通要道;第二,通报全市军内外医疗单位,凡是有胳膊带有枪伤的嫌疑犯,要立即报告市公安局或军区保卫部;第三,组织人员侦察、搜索,”说到这里,许世友看了李部长一眼,正色说,“我再强调一遍,不许开枪,不许伤人!发现作案人后,先暗中监视,不要惊动J立即向我报告。”
“是!”李部长遵命去了。搜索毫无结果。全市各大小医院都耒发现有枪伤者前来就医。交通关卡上,也没发现任何嫌疑犯。为了保证首长的安全,市公安局派出了不少小分队深入到各大小单位,大街小巷,明察暗访,发动群众,检举揭发。
一晃又是三天过去了。案情乃未有新的突破。许世友再也撩不住急躁的性子了,他叫来了李部长,生气地说:“见鬼哟!都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了,破案手段还这样落后!”
下午两点,李部长急匆匆赶来报告说:“福建路五号巷中药铺前,有人用一根木棍挑起一件带有弹洞和血迹的黑衣。经验证,挑衣服的木棍就是司令员被盗走的木棍。中药铺里有个清瘦老头,在他的右衣袖里发现缠有纱布。现在已派人将小药铺监视起来了,请示司令员,是否立即把他逮捕审讯。”许世友听后沉吟半晌道:“此人非常古怪,非是一般作案者。挑衣晾晒,无疑是有意暴露。其中必有常人难以猜测的原因。有可能是专门冲我来的。我要亲自去会一会。”
半小时后,许世友穿上便装,下楼出门,坐上保卫部准备好的一辆三轮车。车夫是李部长亲自挑选的一位智勇双全的侦察干部。为了保证司令员的安全,部长自己也换上便装乘辆三轮车尾随其后,不一会就一前一后到了福建路五号巷。许世友下得车来,径直走进那家中药铺,那位长者正在给一位顾客包药。许世友乘机将此人打量了一番,只见他六十开外,眉骨清癯,身材干练,两眼炯炯有神,一见就知道是个长期练功习武的人。只是那张脸盘好象在哪里见过,一时又难以想起。等那位顾客将药包提走之后,许世友就将写有一味药名的纸条递了上去,问道:“老先生,近来我身体有些不适,开了一副药方,跑了许多药店没有配齐,还缺这味药,不知贵店能否配上。“老先生将纸条接过去看了一眼,就放下笑着说:“实在对不起,本店没有这种药。不过没关系。我知道有个药店有这种药,那里有我—个熟人,您如果不嫌麻烦的话,我可以领您去一趟。”“那太好了,谢谢!”老先生对同柜营业员打个招呼,二人一同坐上三轮车,按照老头指示的方向,向那药店驰去。
这老先生也挺古怪,上车后不言一声,既不说出药店的名称,也不讲在什么地方。到了交叉路口,只是用手指示向右拐或是向左拐。每当这时,“车夫”就要回头看一下司令员,许世友总是微微点点头,好象很信任老头。看着司令员毫无戒备,任人摆布,可把李部长他们急坏了,大家摸不透这老头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们乘坐在各种车辆里,暗暗跟在后面,一步也不敢拉下。
谁知三轮车一阵七拐八弯后,竟骑到军区大院门口。只见老先生又用手指示着军区大院里。这时,许世友再也愍不住了,问道:“老先生,是不是走错了?”“没错,就在这里。”老头回答得很干脆。“你不是要领我去药店吗?可这里是军区大院!”老头笑笑:“司令员,您好糊涂!军区门诊部什么名贵的药没有?我就是领你到那里去拿呢!”许世友暗吃一惊,他怎么认出了我?心想:既然他已经看出了我的身份,那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了。于是便爽朗地大笑起来:“噢?哈哈哈!老先生的眼力不坏呀!既如此,那就请到敝舍一叙如何?”“司令厚情,却之不恭,那就只好打扰司令了。”
不一会,就来到许世友的住宅。进了客厅,许世友弦外有音地说道:“老先生,这里不太陌生吧,请坐。”不料那老头直愣愣地盯着许世友,李部长一见老头那副高深难测的神色,急忙上前。就在这时,老头儿冲着司令员直呼:“许师兄,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悟明呀!”许世友一愣,后退一步,将对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惊喜地喊道:“啊呀呀!原来是悟明师弟呀!”说完他快步向前,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我们这样见面,不会连累你吧?”悟明有些哽咽。“哪里,分别有四十多年了吧?这一向可好?就住在我这里,咱哥儿俩聊它七七四十九天,好吗?”许世友也有些动情。
许世友回头吩咐楞了神的李部长,撒去明岗暗哨,又吩咐家人升火作饭,多准备几个菜,他要与几十年前的老师弟痛痛快快地喝上几盅。不一会,酒菜端上来了,二人入坐,便你一杯我一盎地喝了起来。酒过三巡,菜尝五味,悟明师弟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原来四十年前,他们是一同投奔嵩山少林寺。许世友长悟明半岁,二人便以师兄弟相称。平日里相依相帮,情同手足,胜似兄弟。许世友前脚下山,他后脚也跟着下了山。当他得知逼母自尽的仇人已经死去时,就一把火烧了仇人家的住宅。结果让官府捉去坐了七年班房。出狱后,就凭着在师傅那里学得的一点治疗跌伤的医术,行医度日。解放后,政府用其所长,把他安排在一家药铺工作。悟明虽是个平头百姓,倒也十分关心国家大事。毛泽东同志逝世后,他十分担心国家大权旁落那几个奸贼手里。然而区区百姓,能有啥用?于是便想到了昔日的师兄,今日的大军区司令许世友。心想:师兄是毛主席的老兵,他焉能袖手旁观?但他又不放心,觉得只有自己当面对他说,心中才踏实。想到这里,便急急忙忙地直奔师兄的住宅。不料师兄近来心结不好,闭门谢客,无奈,只好出此下策。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说:“不然,咱师兄怎能和我有机会相见呢?”
许世友听完后,紧紧握住悟明的手,眼角渗出了泪珠儿。他虽没说一句话,但两眼放出炯炯的光芒。悟明望着这熟悉的目光,激动地说:“我放心了!”说完,一昂头喝完了满满一盅酒。
半个月后,悟明突然接到军区司令部的来电,说是首长有请,让他马上去一下.悟明猜不透什么事,心急火燎地赶到师兄那里。他还未定下神,就听到屋里朗朗的笑声,只见师兄站在客厅中间,双手叉腰,胖墩墩的脸上红光焕发,他一见悟明进来,高声嚷道:“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不过还要暂时保密!”悟明一听楞住了,当他一看见师兄那张神采飞扬的脸,马上就明白了。于是他一个箭步走到师兄面前,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多年未有的畅怀大笑,在客厅里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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