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江烽的感觉很复杂,但是杜立还是得承认,之前自己虽然已经把江烽高看了许多,但是最终仍然还是发现小瞧了他。
对江烽的这种爆发式的崛起杜立也很是困惑不解。
倒不是对这种庶族小姓看不上,他也知道庶族小姓中一样有绝才惊艳的天才,而像世家大族中的第一代往往也就是庶族小姓中的这类人物,通过一番拼搏再加上机缘巧合,也就能造就这样一个家族的兴旺发达。
只不过江烽的崛起太突然了一些,他了解过,之前江烽的表现顶多算得上一个合格,甚至优秀都称不上,但却在到了固始军之后熠熠生辉,一次表现比一次好,让人瞠目结舌。
武道上进境惊人,智谋韬略上更是无人出其右,从蚁贼围城到蔡州军来袭以及到现在针对南阳军的这一手,无一不显示出此人的深谋远虑。
以至于杜立都不得不多想一想,如果继续和这个家伙这样合作下去,日后还有没有杜家的生存空间,而这个问题在半年前如果有人这样说,杜立绝对要喷他一脸唾沫。
当江烽提出来要让鄂黄军的这一千骑兵对南阳北征军粮道择机进行袭扰破坏时,杜立几乎恨不得要把这个家伙给撕了,虽然他也知道以他现在的武道水准已经无法撕得了对方了。
关键是这家伙是当着尉迟无病提出了这个建议,关中李氏的这个大佬几乎是用剑逼着杜立立即应承下来。
在大家都觉得南阳军此次北征已经胜券在握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拒绝这样一个让人怦然心动的机会。
所以当杜立咬牙切齿要求固始军的骑军也必须协同作战时,江烽又毫不客气的向关中提出了索要两千匹上等夏州战马的条件,那尉迟无病也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了。
这简直要让杜立发疯。
这个家伙总能抓住一切机会肆无忌惮的敲诈任何人,而且每每都能得逞。
当然,杜立也知道江烽之所以这样穷凶极恶的四处“敲诈”,也是迫不得已。
固始军以两县之地,而且无论是田赋还是商税都根本还没走上正轨,就算是走上正轨也根本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军队开支,尤其是江烽本人就是庶族小姓,家中根本就没有自有田产,也没有经营什么粮米、布、铁、茶、酒、盐这一类的大宗生意,如何供得起这样庞大一支军队消耗?
至于说他也听到了江烽欲在固始、殷城两县行检地之法,杜立更是嗤之以鼻。
现在你不把这些士绅大户牢牢抓住,竟然用这等恶法来榨取所需,这纯粹就是饮鸩止渴,逼得这些士绅大户要和你翻脸。
现在也许你江烽掌握着军队,士绅大户们不敢明着和你干,但是他们有的是办法阳奉阴违,让你的检地之策事倍功半,甚至半途而废。
更有可能的是你丧失了士绅大户的支持,最终就有可能让这些士绅大户与外外敌勾结起来,瞅准机会里应外合,最终让你滚出这块土地。
以杜氏在鄂州的根基,在蕲黄两地十多年的耕耘,至今都未能摆平这个地区,就是因为当初入主蕲黄两地时没有解决好这些士绅大族的关系,最终导致杜家在蕲黄两州的统治始终不稳固。
这甚至也影响到了杜家一直未能腾出精力来进入本来唾手可得的安沔两州,才导致了南阳趁虚而入,让杜家有了今日的被动局面。
所以像江烽现在这般穷形恶相的四处抓拿骗吃也能理解,只是他若是想要一直以此法为生存之道,未免就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一些了。
“再道兄,从这里上岸,就算是新息地界了,往东前行三十里是褒信地界,从斥候细作提供的情报称南阳军丢开了褒信,估计蔡州东边这些县份刘玄都不打算理睬,就是准备要打下真阳之后直插汝阳,要在汝阳彻底和袁家一战,不过汶港栅是蔡州军必守之地,估计他们会在真阳到汶港栅这一线缠战。”
杜立手中的桑皮纸地图在旁边护卫的灯火下明灭不定,根本看不清楚,不过对于杜立和秦再道来说,这些地图上的东西大多都已经印在了脑海里了,不需要看也能知道大概。
有这么样一个动作,倒是可以让大家在感觉上更直观一些。
“那陈州那边的大梁军呢?”秦再道冷冷的问了一句:“我出发时,天兴军已经攻占了南顿,大梁收复了整个南陈州,蔡州军在小汝水一线损失惨重,十不存一,杜兄,就算是我们能够给南阳军后勤制造压力,你觉得对大局有多大的改观?”
按照原定的计划,鄂黄和固始联军这一千八百骑是要突袭白苟城南阳军的屯粮点,然后趁势北上,一直沿着粮道进行袭扰,让南阳军在整个南部蔡州都彻底失去粮食补给。
但如果大梁军从东面直插入蔡州东部,那么这种袭扰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起到作用就很难说了。
可以说现在大梁收复南陈州之后气势已经起来了,天兴军只要插入蔡州东部,完全可以甩开新蔡、褒信甚至平舆等县而不顾,直扑汝阳城下与南阳军实现会师,那么蔡州覆灭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杜立一时间为之语塞,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也知道如果梁军真的不顾一切猛攻,甩开平舆、新蔡这一线士绅的私军羁绊,可以很轻松的直扑汝阳城下。
只要能攻下汝阳,袁氏的统治就可以宣布寿终正寝。
而蔡州士绅们的心态就会发生变化,只要再恩威并举,让蔡州士绅接受新主人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他们对老主人再怀念,但也一样要接受现实。
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在袁氏已经不复存在的时候,他们也不得不为自己家族的未来着想。
想到蔡州不复存在,刘玄大胜而归,那下一步南阳的魔掌将会伸向哪里?
固始军恐怕只能把光州拱手交出,而杜家怎么办?难道也把沔州甚至蕲黄二州也拱手让出?不,不,这个结果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看着杜立脸色在明灭的火光下变得有些狰狞,秦再道目光里也多了几分佩服。
江烽这种循序渐进的办法果真还是把杜家这一千精骑给钓出来了,杜立果然也还是一个敢赌之人。
如果之前就和杜立说要丢开南阳军的粮道而要去袭击南阳军后营,只怕杜立还真没有这个魄力,要绕过白苟城这一线南阳军,直接杀到汶港栅这一线对两万多南阳军发起冲击这几乎就是必死之举。
一千八百骑兵哪怕是趁敌不备袭营,秦再道也不知道能有多大的机会。
“再道兄,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管白苟城这边的屯粮,直杀汶港栅?还是真阳城下?”杜立牙齿缝里都透露着一股子肃杀之气,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汶港栅!”秦再道沉静的道:“我们的斥候已经在这一线活动了,真阳城下南阳军是主力,大概在两万人左右,汶港栅与蔡州军对峙的大概在一万五千左右,我们必须要抢在南阳军围住汝阳城之前给他们来致命一击,否则一旦南阳军围住汝阳城,我们再怎么做都没有太大意义了。”
“可是就算是我们能够给南阳军一击,但你要说致命,恐怕有些夸张了,只要大梁军一样从东面压过来,袁氏仍然没有机会。”杜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有些颓然的摇头,“我们没有能力打破他们双方的对进之略。”
“未必!”秦再道目光中多了几分灼烧的狂热,“万一东面梁军无法如期赶过来呢?”
杜立精神一振,有些不敢置信,“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但是江大人在我离开时就和我提起过,南边大梁天兴军未必能如期赶到。”秦再道摇摇头,“杜兄,你不必多问了,江大人没有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信不信也只能由你,不过我是你的话,就只能选择信。”
杜立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粗重,手中握着的乌黑巨剑更是微微发抖,显然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有些失了分寸。
事实上在北上之前,他对这一次北上突袭也还是持悲观态度的。
断了粮道对于南阳军肯定有影响,但是要说有致命影响,杜立很怀疑,但是他不得不来,尉迟无病态度强硬,而日后一旦蔡州覆灭,南阳势大,鄂黄杜家仰仗关中李氏的时候更多,他不敢违逆对方的意思。
但现在一丝接一丝的可能却如同环环相扣般燃起了他的希望。
突袭汝水边上汶港栅的南阳军,虽说敌众我寡,但是敌明我暗,我军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未必就没有机会。
更为关键的是秦再道说到了江烽透露出了对东面梁军也有安排,如果真的是那样,南阳军和东面梁军的汇合难以实现,那么汝阳城只要拿不下,那么袁氏就能够扛得住。
这一宝他不赌也得赌,因为他没的选择。
赌了!他杜立这一宝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