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的话让鲁桐脸色微微一变,而一旁的顾华本来不想理睬,此时也忍不住插言:“高大人,淮右军不是我们感化军下属,甚至连盟友都算不上,也就是一个不愿意见到蔡州夺取颍州的助力者罢了,他们没有义务任何事都听从我们的吩咐,能破例动用他们秘密武器协助我们守御汝阴城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真要一拍屁股走之,我们也只有徒呼奈何,要求太高乃是自取其辱了。”
顾华有些不客气的话让高阳也有些恼怒。
他不是梁赞的直系下属,甚至也不是此次带兵来的尚云流的直属部队,他跟随的是节度判官俞明真。
此次一下子抽调三军前来,几乎抽空了俞明真的主力,本来在围堵蚁贼这一年多俞明真部损失就不小,只剩下精锐四军,这一下子就要抽调三军,而且是让尚云流统帅,俞明真就有些不愿意。
但是迫于来自节度使时酆的严令,俞明真不得不服从,所以才会让自己心腹高阳率兵前来,自己留在下邳组建新军。
在临行之前,俞明真也是再三叮嘱高阳务必要保住这支力量,言外之意也是要高阳要守好底线,不能让尚云流把自家军队随意挥霍,白白消耗,甚至被对方刻意拿去当了炮灰损耗。
这会儿高阳听得既然有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却只用来守城,而不肯用于野战,可一旦蔡州军围上来,高阳有八成把握自家军队是要主动防御被派出城去野战的,所以当然要问个究竟。
“呵呵,顾大人,既然淮右肯投入如此巨大,不但派出了三军,甚至连刚投效淮右的河朔军也要投入颍州防御一战,这说明我们淮北和淮右之间已经是利益共同体了,你这个解释恐怕有些没有说服力吧?”高阳冷笑。
“高大人既然不信,顾某也无法,待会儿两位大人出来,高大人不妨当面问一问。”顾华也不废话,“淮右军怎么做,我们干涉不了,或许高兄能让他们俯首听命也不一定呢。”
听得顾华的反讽,高阳也有些恼火,但却又无法反驳,倒是林丰出面打了一个圆场,表示到时候淮右军主帅也会参加,可以问一问。
远远站在一旁的许子清和赵文山也都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
许子清感慨的是江烽判断淮北是外强中干,看来不无道理。
就这么一点军队,在面对强敌即临时,还在内讧不已,这仗还如何打?但同时淮北内部的纷乱也还是让许子清有些一凛。
很显然是淮北也是一个内部派系纷立的局面,缺乏一个强有力的主君,以及尾大不掉的情势,使得淮北本身具备的实力无法体现出来,直接结果就是面对蚁贼荼毒肆虐时无所作为,面对外敌入侵时,相互推诿怀疑。
淮右似乎也已经有了一个这种局面的开头。
根基薄弱又要快速发展的势力都只有采取吞并、兼并、吸纳、招揽等方式来实现实力的快速膨胀,而这也极易形成内部消化不良,而导致山头势力坐大。
也许不同的就是江烽本人的强势以及他还是这个体系的创立者,所以能够控制得住局面,但一旦江烽控制力因为其他因素比如战事不利、外交受困等因素而削弱,那么这些以利益云集起来的山头就会开始显现出力量来,这一点许子清相信江烽应该看得到,但是就是不知道江烽能否意识到其危险性有这么大。
自己这一趟回去之后倒是需要好好提醒一下江烽才是。
但淮北这种战事尚未开打,内部已经矛盾迭生的态势让许子清也意识到江烽早就料到这一站恐怕难以打赢的结果可能会真的发生。
照理说依托坚城之利,己方联军单从数量上更甚于攻城方,应该是稳操胜券才对,但这种内讧局面势必让整个战斗力大打折扣,人人都想保存实力,人人都怀疑自己会被友军出卖,这种仗怎么打?
和许子清所处位置不一样,观察的角度自然不一样,赵文山更关注的是淮北诸将以及诸将带来的亲卫们表现出来的气势水准。
他是从河朔新近来附淮右的,自身定位尚未完全定下来的,所以当然不必考虑太多太远的东西,他需要的考虑的是自己以及自己带领的这帮兄弟实力与淮右乃至现在的临时“盟军”相较如何,从而有针对性的采取一些策略,取长补短,扬长避短,这是日后河朔一些在淮右军体系中赖以生存的基础。
赵文山看得出来,淮右的武将武道水准还是不弱的,林丰和高阳二人的太息期水准意味着感化军节度使府中担任职务并在旗下各军中担任重要职务的将官们都具备了太息期水准,而寻常一军的指挥使也应该是养息期的角色,这和河朔那边的情况相似。
但有一点赵文山也清楚,那就是同属太息期,但是淮北这边的武将更具优势,原因很简单,一是淮北这边武将的武器甲胄装备配置明显强于河朔,这是两地之间经济实力决定的。
以那高阳和顾华为例,高阳腰间的佩刀也许不是他上阵主要武器,但是但从刀鞘上的符文和刀柄包边上的金属丝就能看得出来其贵重程度,对于一个要经常上阵的吴江来说,贵重往往不是华贵那么简单,而意味着其制作材质可能是特殊材料,通过了特殊手法加工,甚至也混杂了术法神通在其上,这也就意味着可能其正式上阵时的武器可能比这种随身佩戴的佩刀威力更为威猛强大,在战场上,武器多一份威势,那就意味着胜率也要多一分,自身的安全也就多一分保障。
同样这种体现也在甲胄上看得出来,那顾华身上的铠甲赵文山听王邈提起过,据说是一袭火云麒麟铠。
麒麟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多半是指产自南方的紫铜蜥蜴,它的皮可辟火,坚韧性在各色制作甲胄的革类中位居前四,与天犀革、青蛟皮、磐象革齐名,都是制作超品类甲胄的绝佳材质。
只不过这种紫铜蜥蜴生活在南方沼泽区,不但凶悍难服,而且极善隐遁,非常难于捕捉。
而且每一条紫铜蜥蜴不过二尺,制作一副全装甲胄,起码需要五到八条紫铜蜥蜴脊背和尾部皮革。
光是制作这样一具甲胄材料都是天价,加上术法匠师的加工,可以说每一具火云麒麟铠都是有价无市。
顾华这具甲胄也是梁赞赠给其的,乃是徐州城中术法匠作宗师梁耀宗八年前的杰作,本身梁耀宗送给自家侄儿梁赞的,但梁赞送给了顾华。
甚至连梁赞自己身上穿的甲胄质量也不及这一具,足见梁赞对顾华的信任。
赵文山估算了一下,仅仅是顾华一身上下的甲胄和佩刀,估计都能顶得上自己一个营换装盔甲武器的价格,换了是自己,绝对舍不得在这样一袭盔甲武器上花这么多钱。
赵文山还不清楚淮右的情况如何,但是他感觉得到像江淮这边的状况普遍要比河朔青密那边强不少,尤其是很舍得在武器、甲胄、战马和术法器械器具这一类对战力其辅助提升作用的设施上花钱,相比之下河朔那边就像是叫花子一般,除了主将的亲军条件略好,其他都相差甚远。
虽然赵文山不认为有了这些辅助条件就能证明感化军是一支强军了,但是在同等情况下,有这些装备无疑能够更具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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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甲胄响声,整个花厅顿时安静下来,几名扶刀亲卫鱼贯而出,站列在两旁,肃然而立。
从后边的小门洞里钻出几个正说着话的紫袍将领,一直从花厅正面进来了。
站在花厅一旁的武将们也都下意识的站直身体,当先一人赤面短须,正是颍亳团练使兼颍州刺史梁赞,而与梁赞并行的则是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府衙推王邈。
走在后边的两人似乎还在商量着什么,语气里也有几分亲近,一人正是梅况,而另外一人宽额深目,阔嘴钩鼻,正是感化军节度副使尚云流。
两名小天位的强者并行带来的气势让整个花厅内外都有一种特有的气流流动的感觉,无论是走在前面的梁赞和王邈,还是在花厅外的鲁桐、顾华、林丰、许子清等人,都能感觉到那种特别的气压。
尚云流目光凝聚如实质,在进花厅时淡淡的扫了一圈,无论是鲁桐、林丰,还是许子清和赵文山,感觉到有如一柄利剑刺破了自己的心防,一览无余。
梅况也感觉到了尚云流气质的变化,但他并不在意,也很坦然。
论实力,他知道自己虽然也是小天位实力,但是尚云流的武道水准要比自己高一层次,已经属于小天位中的凝丹期了,与时家家主也就是感化军节度使时酆的武道水准在伯仲之间,而自己还只是刚刚踏入丹期而已。
尚云流算是淮北武道第二高手,甚至时酆这个第一高手能不能比尚云流强也不一定,尚云流成名多年,但此老性格暴躁,在踏入凝丹前期之后便再无进境,这些年甚至还有些退步的迹象,不过比起其弟尚云溪,以及感化军中其他几位武道强者比如姚承泰、俞明真、卢启芳等人仍然要高出一筹。
梅况也听江烽对尚云流的评价,认为尚云流或许在武道实力上很强,但论指挥能力远不及其弟尚云溪,甚至连梁赞都不如,加之性格缺陷,又刚愎自用,而这一次让尚云流领兵前来,也是时酆的一大败着,所以这也让江烽更不看好颍州这一战,尤其是在梁赞对尚云流并不是很服气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