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永淡淡的一笑,“有些事情能放下,但有的事情却像一根针始终扎在心中,某无意做什么,只是想看看改名换姓的徐知诰一族如何狼狈滚出扬州。”
梅况也知道各人有各人的坚持,现在杨吴早就灰飞烟灭了,而李吴一样也是濒临绝境,郡王在信中同意了将扬州缴械投降的东海军以及在山阳投降的部分镇海军交还给李昪,自然也有其中原因,梅况本人也是赞同的。
现在的李吴已经根本无力挑战徐州,他们需要面对的是越国钱元瓘和蚁贼咄咄逼人的攻势,这不是徐州需要关心的事情。
“也罢,五郎就与某一道进城吧,子清和过之他们已经在等候了。”梅况温和的笑了笑,“武宁军可就免了啊,五郎可以带你的亲卫队入城。”
柴永也知道如果武宁军也要入城就有些过了,照理说自己这样南下本身就已经有些超出军令了,但也还可以以扬州当时大局未定为由解释,但是现在城中东海军都已经弃械投降,剩下来的不过是收割胜利果实罢了,自己如果再带兵入城,就像是想要分羹一勺一般,他自然不会去做这种恶了同僚的事情。
关于扬州的富奢,梅况也是早就知晓,他在寿州时也曾经多次去往扬州,对扬州的繁华也是艳羡不已,寿州虽然也是淮南名城,但是和扬州比就逊色不少,即便是现在寿州日新月异,但是真要论富庶底蕴,仍然无法和扬州比。
虽然经历了多日战火,但是毕竟未曾破城双方就达成了一致意见。
之所以徐州方面在即将破城之际同意了归降和交还军队的要求,主要还是考虑到不愿意在最后的战事中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屠城之战,那对于徐州来说损失就太大了,江烽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扬州,而不是一个残破的扬州,而战争本身就有许多不可预测,尤其是在最后阶段,稍微一颗火星子就能让整个扬州城大乱。
入城不远,梅况和柴永一行就已经遇到了早已经水门外牌坊处迎接的许子清和张挺一行,虽然已经入城三日,但是城内气氛已然还是比较紧张。
无论是城中士绅,还是已经放下武器的降军,都还在紧张的看着入城之后的淮右军会不会毁诺妄为。
淮右军的三个军步军驻扎在扬州城的大校场里,还有一军骑军则驻扎在西门,确保能在最短时间内沿着城墙的驰道,抵达城内四门,其余诸军则分驻各处。
另外水军一军入城沿着运河段布防,另外一军水军则与另外两军步军则驻守扬子县,扼守江水与运河交汇地段。
街道上仍然能看见顶盔贯甲的士卒守卫着一些重要路段,但是整个城内的秩序已经恢复,街面上已经能看到开门的商户和行走的商贩市民了,这意味着形势正在一步一步缓和下来。
“柴将军!”
“柴永见过许将军、张将军,非请自来,先行告罪,某先前都已经向枢密请罪,委实无意其他,只是想要故地重游,一吐内心积郁。”
柴永连连抱拳告罪,许子清和张挺也都是明白人,一听就清楚对方话语含义,连连摆手示意对方多虑了。
“又是萧俨来的?”回到扬州刺史府,梅况一落座,便径直问道。
吴王府、世子府等多座王府均被查封,暂时关闭,包括李昪的家眷和子女均被临时羁押,不过包括李璟在内的世子以及徐玠等文臣武将均表现出了很好配合克制,毕竟在淮右军的绝对优势面前,造次只能招来大祸。
“嗯,还是萧俨。”许子清笑着道:“这位算是李昪的谋主了吧,每一次对外交涉基本上都是萧俨出马。”
“提了什么要求?郡王在信中除了同意交还东海军以及在山阳的镇海军残部外,其他没有做明确的要求,这可能需要我们商议一番,但郡王明确要求了,绝对不允许城中粮食、钱银以及其他物资运出。”梅况言简意赅。
“那是自然,辛苦这一趟,也牺牲了数千儿郎,岂能轻易放过?更何况郡王也说了,楚扬二州日后也是我们徐州大总管府的治下之地,淮左镇怕是要就此设立,怎么能让交给李昪?”许子清字正腔圆的道:“除了士卒,其他尽皆不允许过江。”
“可是南边那些东海军和镇海军的家眷呢?还有李昪一族以及他麾下文臣武将们的家眷呢?”张挺皱着眉头道:“这人数算下来就不少了,而且没数啊。”
“若是李昪和其文臣武将的直系亲眷,恐怕还不好扣在这边吧?”许子清犹豫了一下,才又道:“至于寻常士卒的亲眷,他们愿意渡江南下?恐怕不会吧,无外乎就是当兵吃粮,李昪既然愿意向郡王输诚,以兄侍之,这些士卒的家眷留在江北也无不可。”
“以兄侍之?徐知诰对吴王可是以之侍父?可到头来呢?照样是刀兵相加,徐知诰之语,不可信!”柴永忍不住插言。
“时过境迁,徐州非前吴。”梅况容色庄重,瞥了柴永一眼,柴永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不再插话。
“先谈吧,士卒可以交还,武器也可以交给他们,否则他们如何与蚁贼和越军争斗?”梅况淡然一笑,“郡王的意思大家应该明白,让李昪他们继续在润常二州和钱元瓘、蚁贼他们去打生打死,我们暂且不去管他们,日后自然有收拾他们的时候,一帮鼠目寸光的杂鱼,不值一提。”
“那扬州城中士绅的私军呢?”许子清微微沉吟了一下,问出一个棘手问题。
扬州城中士绅的士兵不少,也在和淮右军作战中格外卖力。
“哼,一并收拢来,发配海州晒盐和徐州挖矿!他们不是东海军和镇海军士卒,不属于移交之列。”梅况断然道:“若是有谁有异议,子清不妨以铁腕处置,这扬州城中若是不见血就这么平定下来,吾觉得恐怕也不符合郡王心意,恐怕士卒们也难以平复心气。”
毕竟战死了这么多儿郎,若是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拿下扬州城,却又把降军送回给李昪,的确有些挫伤士气,这也是许子清和张挺最为难的地方。
但又不能在扬州城中大开杀戒或者洗劫掳掠一番,这是日后淮左镇所在,没准儿下一道命令就是让你许子清和张挺改任淮左镇都督,日后如何与地方士绅相处?
许子清和张挺交换了一下惊喜的眼色,顿时心领神会,张挺搓了搓手,“枢密,这可有什么限制?”
“什么限制?那些大盐商,肯定是出私兵最多的,要收缴他们的私兵家丁,他们肯定有怨言,甚至有过激言行,那你们淮右军的刀枪难道是吃素的?”
梅况心中暗叹,这是崔尚在来信中交代的,现在徐州财政吃紧,要打北边,钱银就得向流水一样花,拿下楚扬二州,总得要有点儿收益才行,否则连士卒抚恤都凑不齐,这样的仗日后政事堂恐怕就真的要跳脚反对了。
脏事儿总的要有人来做,不过许子清和张挺他们看样子似乎也很乐于干这种事情。
梅况轻描淡写就把几个棘手事情给下了断言,接下来无外乎就是一些程序上的谈判了。
“枢密,我方才听你的意思,李昪一族的子弟亲眷都要放他们归去?”柴永陪着梅况在瘦西湖漫步。
“嗯,这有什么不对么?”梅况有些讶异,难道柴永还有什么仇人在里边,要做手脚?这就不必和自己说了吧?
“嗯,有一个人放走不妥。”柴永点点头。
“哦?谁?”梅况随口问道。
“李璟李景通的世子妃周葳。”柴永淡淡的道。
“周葳?!”梅况一愣,迅疾反应过来,若有所思,“大周后?”
“呵呵,枢密也知道大小周后之名?”柴永也笑了起来,“小周后都替郡王生下一子了,陈参政和崔首座他们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郡王才一子可远远不够,……”
梅况皱起眉头,“这不妥吧?”
“枢密误会了,某没有那个意思,不过一门二后的故事在江淮流传甚广,舒州周氏女和江宁周氏女早就名满江左,这‘后’之一字,非比寻常,某怕若是这周葳离了扬州去江南,有些人要在这上边做文章啊。”柴永平静的道:“郡王当下如日中天,亲王之位指日可待,日后一统中原也是可期,小周后替郡王生下长子,当得起小周后一说,那大周后呢?周葳现在与李璟并无子嗣,这要去了江南,怕不知道有多少人打主意,没准儿就有人觉得谁能让大周后产下一之,也许他也就是真龙天子呢?怕是要平添许多风波啊。”
梅况悚然,细思极恐,这种传言看似荒谬,但是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还真不好说会不会掀起一场风波来。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李昪那边又如何交代?”梅况蹙起眉头,问道。
“既然是一门二后,那自然只能是郡王所有。”柴永冷酷的道:“至于李昪李璟那边,郡王要他的女人,那是看得起他,李昪不是要以兄侍郡王么?难道他们还敢和郡王争女人?大周后若真的是‘后’命,他们李家当得起?那就真的是其心可诛了。至于说他们怎么想,李吴已经是风中残烛,何须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