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来到县衙大门口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剑拔弩张。
新县丞储书峰,一脸笑容,带着黑衣甲士,迎了出来。
“欢迎李牧大人返回县衙。”
储书峰面带笑容,姿态极为尊敬,将一个下官迎接上司的谦恭,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身后的甲士,也都向李牧行礼。
李牧没有看他,直接朝着县衙大门中走去。
身后,冯元星、马君武和甄猛三人,在大夫的陪同之下,由狱卒们抬着,紧紧地跟着李牧,一言不发。
一行人也都无视了储书峰。
就好像这位新上任的县丞,是一团空气一样。
储书峰的面色,变了变,有点儿尴尬。
很快,当看到人群后方,死狗一样被拖着来的宁重山和李冰两人,他的的眼角,闪过一丝狠辣的精芒。
但他很快就掩饰下去。
当储书峰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化作了最为真诚谦恭的笑容。
他亦步亦趋地追上去,跟在李牧身边,笑着道:“听闻大人已经返回,下官已经在县衙中,准备好了一切,长安府来的贵人郑先生,也让人准备了宴席,为大人洗尘接风。”
李牧没有说话。
储书峰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但却丝毫不以为,依旧谦恭地笑着,一副为李牧引路的样子。
县衙中,各个廊道和角落中,都站着全副武装铠甲鲜明的黑衣甲士。
整个县衙,被拱卫的水泄不通。
“这是知府大人派下来保卫郑存剑先生的精锐黑甲军,郑先生身份特殊,因此知府大人,极为重视他的安全,每一个甲士,都是从长安府主站军团【长安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储书峰笑着道。
言外之意,不外乎就是,知府大人都很重视看重郑先生。
李牧依旧没有说话。
那些精锐铁血的甲士,甚至都不能吸引他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目光。
这让一边暗中观察的储书峰心中微怒。
呵呵,先让你得意一会儿,很快,就有你哭的时候,一个野蛮人一样的莽夫而已,还想要反了天不成,迟早乖乖地掉进郑先生为你张开的大网之中。
储书峰在心中诅咒。
但在表面上,他依然很巧妙地克制了下来,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很快,穿过回廊,来到了县衙前院的正堂之外。
大约四十多黑甲精锐,摆开了欢迎的阵势,刀枪如林,旌旗飘舞,迫有一种铁血之气,比之刚才在大牢门口那些不战而逃的黑衣甲士,却是强悍了太多,每一个甲士的身上,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森寒气息。
太白县城的诸多大小文吏,都站在院子里,站得笔直。
李牧的到来,让他们中发出一片细微的喧哗声,一道道目光,朝着李牧看过来,表情复杂,但大多数目光中,都带着一种怜悯,甚至还有一些幸灾乐祸,唯有少数几个,略有担忧,但却也不敢说什么。
在正堂的大门口,一个身形修长,五官俊秀的锦袍书生,面带着微笑站着。
他的打扮,犹如世外隐世一样,手中一柄鹤羽扇,轻轻摇动,一副不沾染尘世间半点尘埃的模样,可惜的是,他脸颊上一个赤红色的胎记,却破坏了这一份离尘索居一般的高人气质,让他的神态,有几分阴鸷。
这人,正是【黑心秀才】郑存剑。
而在郑存剑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青衣身影,面容俊秀,脸色显得极为苍白,安安静静,神色淡然,正是小书童清风。
“哈哈,听闻李大人返回,草民终于等到大人了。”
郑存剑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从门口高台上,一步一步走下来,向李牧行了一礼,仿佛是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这样的表现,让被狱卒拖着来的宁重山不明所以,头脑有点儿发懵。
不是在通缉李牧,说好了要将这个小进士弄死的吗?
怎么现在,郑先生竟然如此礼遇?
他心中惊疑怒恨,却一语不发,静待事态发展,郑先生的手段,有的时候,他无法度测,生怕说出什么话来,扰乱了郑先生的计划。
被抬在床板上的冯元星和甄猛两个人,硬撑着没有昏迷过去,看到这样的情景,心中也都暗暗焦急起来,郑存剑和储书峰两个人的真面目,他们当日体会的清清楚楚,绝对是两条毒蛇,两条明显怀揣着对李牧不利目的的毒蛇。
但是现在,这两条毒蛇却没有露出毒牙和毒信,而是露出了笑脸,给人的感觉,却更加阴毒惊险。
只是,这样的场合中,他们却是不好再开口提醒李牧了。
“哈哈,听闻李大人追杀一些武林败类,这几日一只都不见踪影,让在下颇为担心,今日大人回来,在下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郑存剑真诚而又恳切地笑着,走过来,抬手来握李牧的手,一副老友见面的样子,道:“在长安府的时候,就听说太白县出了一位大英雄,战力无双,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少年英姿,宛如天人……”
李牧看了一眼他。
目光冰冷。
然后,他又冷冷地看着郑存剑拍过来的手,没有说话,神色却是越发冰冷。
一缕杀意,悄然迸发。
郑存剑身体一僵,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升腾了起来。
他有一种错觉,此时的李牧,就像是一头盛怒之中的远古暴龙,只要自己不知好歹地将手落下去,触到李牧的身上,瞬间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于是,他的手掌,只能尴尬地僵在半空。
李牧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鄙夷的冷笑。
他径直从郑存剑的身边走过去,踏着台阶,来到了清风的身边。
得体的青色书童服干干净净,黑长浓密的头发,也梳的一丝不乱,俊秀的脸和纤长白皙的手掌,也洗的很干净,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兰花的问道,除了紧紧地闭着的嘴唇有些红肿,面色有些苍白之外,小书童站的笔直,浑身上下,并没有丝毫受过刑的样子。
李牧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
他脸上的线条,终于柔和了一些,轻轻地揉了揉清风的头发。
毕竟是一个小孩子,也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看起来长安府来的这些人,并未为难他。
“你没事吧?”他问道。
小书童面带着微笑,抿着嘴,点头。
“小明月呢?怎么不见她?不会还没有返回县衙吧?”李牧又问道。
小书童依旧是面带着微笑,继续点头。
李牧皱了皱眉。
明月竟然还未返回县衙?
那个该死的老乞丐,不会背信弃义,将这个呆逼萝莉直接拐跑了吧?
李牧这么想着,看到清风的嘴唇红肿,还带着血丝,隐隐有一股药味,显然是敷了金疮药,问道:“你的嘴,怎么了?”
“哦,小家伙前日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石阶上,把嘴磕破了,还磕掉了几颗门牙……”新县丞储书峰连忙走过来,抢着回答道,然后又陪着笑,道:“不信,你问清风。”
清风微笑着点点头。
但李牧心中已经起疑。
他蹲下来,看着小书童,抬手,去捏小家伙的嘴。
小书童神色惊惶,朝后退去。
“别动。”李牧伸手一拉,将小书童的衣袖拉起来,手臂臂弯上,一个触目惊心的勒痕出现,深深地勒进了肉中,皮肤完全溃烂,近乎于露出了下面的白骨,李牧大惊:“这……怎么回事?”
小书童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
额头上,一颗颗汗珠滑落。
脸色越发苍白,犹如一张白纸。
李牧看出来,这是因为疼痛。
李牧刺啦一声,将小书童两条手臂上的衣袖,直接全部都撕了下来。
这一看,他倒吸一口冷气。
一条条狰狞犹如毒蛇一般的勒痕,爬满了小书童臂弯之上的两条胳膊,腐溃的烂肉散发出一种恶臭的味道,之前被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幽兰香味覆盖,所以不显,李牧心中震怒,他撕开小书童的领口,看到小书童的身上,也错综复杂地布满了勒痕,肌肤干裂像是干涸的河床,令人一看之下,都觉得触目惊心。
这样的伤势,实在是太恐怖。
真的难以相信,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清风还能面带微笑地站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伤的你?”李牧沉声地问道。
一边的储书峰,见势不妙,连忙笑着道:“李大人,这件事情,有点儿误会,他和一位甲士产生了一点冲突……”
“闭嘴。”
李牧暴怒,回头,大喝。
喝声如雷,仿佛有一股飓风从他的口中爆发出去,轰击在了储书峰的胸口,清晰可见的骨头碎裂声之中,储书峰惨叫一声,直接从台阶上被击飞,摔出去五六米。
整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好像是有一道滚雷在自己的耳边炸裂一样,耳朵嗡嗡嗡地响起来。
郑存剑的面色,变了又变。
储书峰爬起来,脸上的表情痛苦,再也不伪装,阴毒地看着李牧。
锵锵!
黑衣甲士长枪刀剑指向了李牧的方向。
李牧没有理会。
“你说。”李牧回过头来,盯着清风。
清风摇摇头,伸出手,在半空中写字——
“我没事,不用追究了。”
他虚写出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使他们逼你,不让你说出真相的吧?”李牧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感动,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一定是有人对你说,你只有保持沉默,才能保护我,如果乱说话,很可能就会给我带来麻烦,比如我会被免官,会被下狱,会被杀头之类的,对不对?”
清风抬起手,又想要再空中写什么。
但当他对上李牧的目光,他突然又写不下去了。
“我不用你保护,尤其是用这种方式保护。记住,记牢了,明白吧。”李牧揉了揉清风的头发,站起来,转过身,道:“大夫,过来为他疗伤吧。”
那位大夫答应一声,连忙跑过来。
李牧看向郑存剑等人。
“李大人,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郑存剑还想要说什么,从大牢中传来的消息,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李牧的实力,所以他才会摆出这样一个姿态,尽量避免硬碰硬。
他在等一个人的到来。
只要那个人到来,就不用怕李牧了。
然而,李牧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跪下。”李牧说。
郑存剑一怔:“什么?”
“跪下说话。”李牧看着他:“你们对清风做了什么,谁下的命令,谁动的手,跪下来,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只有跪下,我才能控制自己不现在就出手剁碎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