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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昆仑剑出血汪洋

书名:英雄志 作者:孙晓 字数:18769

到得马王庙,已是三更,庙门早已破败,里头阴森森的甚是怕人,这马王庙里供奉的乃
是昔日长驻西疆的马援,近十几年来官府没再拨钱修缮,竟然毁败成这幅模样。
伍定远隐身在树丛里,先小心翼翼地在庙门外察看一周,见四周宁静,无人埋伏,这才
闪身入庙。
伍定远低声道:“齐少爷,伍某依约前来,便请现身。”他连说了两遍,却无人答腔。
伍定远心中犯疑,暗想:“莫非那张字条是假,却是有人冒充齐伯川,想把我给引出来?”他正想退出庙门,忽然一股劲风从左侧攻来。
伍定远心中一凛,侧身让开。黑暗中依稀见到一人双手成抓,直上直下的往自己猛攻,
伍定远见那人招数凶猛,不敢怠慢,忙使出师传的拳法,一招“开门见山”,往那人中宫直
击,那人出手刚猛,直向伍定远手腕袭去,伍定远伸臂挡隔,手刀便往那人腕上切去,只听
啪地一声轻响,两人手臂已然相触,霎时内力相撞,都被对方的劲力震退。
伍定远急看那人面目,却见是个虎背熊腰的好汉,黑暗中看不清形貌。
却听那人拱手道:“伍捕头好俊的工夫,不愧是西凉第一名捕。”
伍定远一听他声音,登时放下心来,已然将他认出,这人正是少镖头齐伯川。
伍定远拱手道:“少镖头恁也客气了,你相让在先,又是有病在身,伍某岂会不知?”
原来两人方才动手之时,伍定远已然察觉齐伯川的手劲有些软弱无力,伍定远素闻齐伯川武
功刚猛,力道应当不只如此,是以查知他身上有病。
两人相互凝视,经过多番变故,齐伯川瘦了一圈,满脸胡渣,衣衫破烂,看来吃了不少
苦头。
齐伯川踢开庙中杂物,坐了下来,苦笑道:“伍捕头好厉害的手段哪!你布下了天罗地
网,却教我无处可去。”
齐伯川虽然全家被人杀害,但仍是杀害童三的凶嫌,伍定远对他有些提防,当下低声道
:“齐少爷,我职责在身,你多包涵。”
齐伯川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怪你,唉!怪只怪我自己,那天没听我爹爹的话,不然
……不然……”
伍定远见他眼眶发红,竟似哽咽了,不知要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
齐伯川毕竟是江湖中人,只是一时伤感,便又宁定如常,他清了清喉咙,说道:“我约
伍捕头出来,决无加害之意,只是要把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说与你听,好让伍捕头助我一臂
之力。”
伍定远奔波劳苦,为的就是破案,齐伯川此言一出,他立时精神一振,忙道:“少镖头
请说!”
只听齐伯川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了,绝非三言两语可尽。”
伍定远点头道:“这我理会得。”
黑暗中两人相望一眼,各怀心事,远远传来夜鸦悲啼,更显得气氛哀伤。
眼见齐伯川神态忧伤,伍定远心中虽有千万个谜团待解,却又不敢胡乱发问,当下耐着
性子等待。
良久良久,齐伯川轻轻地道:“说起这事来,该从咱们接到这趟镖说起。”
伍定远精神一振,连忙坐直了身子,专心倾听。
齐伯川望着地下,叹息一声,说道:“两个月前,那时我们镖局做完一笔大买卖,刚送
了批货上山西,终于打通了往京师的要道,家父高兴极了,说今后我们镖局可以名列天下五
大镖局之一,日后生意必是越做越大,我们着实庆祝了一番。”
这件事伍定远自也听闻,那时镖局还大摆宴席,宴请西凉父老,伍定远也曾接到帖子,
只是因故未去,此时回想那时镖局的气势,对照今日的萧索,真是恍若隔世了。
齐伯川颇见伤感,他摇了摇头,道:“只是说来奇怪,那日正午咱们宴席刚过,便有一
个男子进到镖局里来,说有东西托我们送到京城。那时我们刚走通了到京师的路,听到这桩
生意自是很乐意。我看那人五十来岁的年纪,面若重枣,须长及胸,举止间颇有气度,当是
富贵中人,我不敢失了礼数,连忙请那人入内,问他要托什么物事。那人看了我一眼,脸上
神气很是古怪,往地下摆着的三只大箱子一指,说道,‘三月之内,请贵镖局将这几只箱子
护送京师,事成之后,自有重赏。’”
伍定远心下一凛,知道案情到了关键时刻,忙坐直身子,深怕漏听了一字。
齐伯川浑没注意伍定远的神情,迳道:“我看那三只箱子毫不起眼,便问道,‘这位爷
台,敢问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那人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值钱的,不过是些平常的
衣物,要送到京城的朋友家去。’我正感奇怪,世间哪有人要请镖局送这种廉价物事,莫非
失心疯了?该不会是同行来消遣我们的?我笑道,‘咱们干的是保镖,可不是挑夫哪!爷
台的东西若是如此轻松容易,随便找上几个人,自己运到北京也就是了,何必要找我们燕陵
镖局?我们的酬劳可不简单啊!’”
“那人见我神色轻蔑,也不生气,只是微微笑道,‘酬劳一节,少镖头不必替在下烦恼
,只要东西能如期到抵京城,我自当奉上十万两酬金。这里是定银五万两,事成之后,自有
人付你另五万两。’那人说完之后,镖局里的弟兄都惊呼起来,我哼了一声,说道,‘兄台
你可别消遣我,几箱衣物,怎值得十万两银子?’那人听我质问,也不生气,伸手一挥,身
边的几条大汉猛地扛出两大箱白银,弟兄们急急上前打开箱盖去看,那箱中果然是货真价实
、白花花的五万两银子!”
伍定远听到此处,忍不住“咦”了一声,那日他曾细细查过,这趟镖走的确是寻常衣物
无疑,想不到居然值得上十万两的镖银,看来定是别有隐情。
齐伯川又道:“咱们走镖的人虽然见惯金银珠宝,可是这等大数目也不是时时可见的,
大伙儿都看傻眼了。谁知我爹爹猛地站起,说道,‘来人!送客!’我大吃一惊,忙道,‘
爹爹!这可是笔大生意啊!咱们何必把财神爷往门外推?’”
“我爹不理睬我,只对那人道,‘阁下看得起燕陵镖局,老夫自是感激。不过我不接这
趟镖。’那人面色诧异,说道,‘齐总镖头不接这趟镖?莫非是嫌酬劳不足?’别说那人不
解,大伙儿也很是纳闷,好端端的大生意送上门来,何必硬生生的推掉?我爹却有他的道理
,只听他说道,‘这位朋友很面生,该是打外地来的!你有本领带着五万两白银奔波道上
,没半点闪失,又何必要我们替你送这几箱衣物?你这镖来历不明,齐某不敢接。’”
伍定远听了齐伯川的转述,心下也是暗赞齐润翔见识明白,此人眼光精准,无怪能雄踞
西凉数十载,绝非寻常镖师可比。
齐伯川道:“那人听我爹爹一说,双目登时一亮,笑道,‘果然姜是老的辣,瞒不过齐
总镖头的眼去。这趟镖实是来历不明。’我爹听他说得直爽,登时哼地一声,道,‘既然如
此,还请阁下另请高明!’那人笑道,‘那倒也不必。齐总镖头,还请借一步说话。’”
“我爹明白那人有秘密相告,便和他进了房,我也想跟着进去,谁知那人却要我把手
门口,不许外人过来,我一听之下,心里很不高兴,知道他不愿我一同去听,想我齐伯川早
已当家作主,何时受过这种气?但那人总算是咱们的客人,我总要忍着点,便在房外头守
着。”
伍定远摇头叹道:“这可糟了,连少镖头也不曾与闻,咱们这案子要如何查下去?”
齐伯川哈哈一笑,道:“这你倒不必担忧,那人和我爹谈了一个多时辰,我虽不想偷听
他二人说话,但他们不停争吵,说话声时大时小,却让我听到了不少内容。”
伍定远大喜,忙示意他说下去。
齐伯川道:“我听我爹爹大着嗓门,问道,‘阁下既能带着十万两白银四处奔波,为何
不自己送东西上京?’那人笑道,‘我自有难言之隐。’我爹见他不愿明说,立时冷笑一声
,说道,‘阁下若不愿明讲,我如何敢接这趟镖!要是东西不干净,我岂不惹祸上身?’那
人哈哈大笑,说道,‘我是使三刀的,你还不懂么?’说着似有衣衫破裂的声响,跟着我爹
爹发了声低呼出来,我大吃一惊,以为他们俩人动起手来,正要闯入,却听我爹叫道,‘使
三刀的,这…原来是你……难怪你不能进京……’”
伍定远心痒难搔,猜不透什么叫做“使三刀”的,忙道:“到底托镖之人是什么来历,
齐少爷可曾耳闻?”
齐伯川嘿嘿一笑,道:“不瞒你说,咱们走镖之人向来有几个行规,一是即便性命不要
,所托之物也绝不能遗失毁损,更甭说被人抢夺了;再一个行规,便是不能泄漏托镖之人的
姓名来历。不论我是否知道此事,都不能明言转告。伍捕头,你若想知道,得靠你自个儿去
猜了。”
伍定远劝道:“如今镖局也毁了,总镖头更因此仙去,齐少爷别再拘泥,否则凶手岂不
逍遥法外?”
齐伯川摇头说道:“伍捕头,你恁也小看我齐家的男儿了!我们宁愿人头不在,也绝不
能失落了‘信’这一字,眼前燕陵镖局虽然毁败,但日后未尝不能重振声威,你想劝我出卖
行规,还是省省功夫!”
伍定远见他雄心仍在,心下暗赞,想道,“看来这几日的磨练不是全然无功,咱们这位
齐少爷长大不少。”想起齐润翔后继有人,也不算白死了,心中也感欣慰,便道:“既然如
此,我也就不勉强了!齐少爷请继续说!”想来他知齐伯川此次邀他出来,定有什么深意
,便耐心听下去,不忙逼问托镖之人的来历。
齐伯川又道:“从我爹爹发出那声低呼之后,两人便都小心起来,说话间压低嗓门,声
音更是变得又低又急,我实在听不清楚,只好悻悻走开。过了许久,我才见爹爹走出房门,
我奔了上去,问道,‘怎么样,那人呢?’我爹叹道,‘他走了。’我吃了一惊,道,‘走
了?咱们的生意呢?’我爹见我满脸惶急,便长长叹息一声,道,‘你放心,这次咱们舍
命陪君子,这趟生意接下了。’我听了当然大喜过望,连连拍手,我爹爹却不发一言,嘿嘿
,现在想来,却是把死神迎上了门……”
伍定远见他心事重重,忍不住叹道:“人生祸福之际,实在难说得很。”
齐伯川点了点头,迳自道,“自接下生意后,我爹没一日清闲,他很重视这趟镖,凡事
都亲自出马,从挑选镖师,一直到安排运送路径,全都亲自来办,旁人连插个话都不行。我
见他这般慎重,只希望从旁帮忙。希望分摊点功课。不过我爹不愿意我来插手,另派了其他
生意给我看顾。我与他谈了几次,他也不来理我,慢慢的,我也不再去管这档子事了。”
“一个月后,我从四川回来,忽然见到我师叔在局子里。我师叔外号‘扑天虎’,平素
住在长安,不知道什么风把他吹来了,我高兴的很,晚间吃饭时才知道,这趟怪镖要请我师
叔亲自出马,我想我爹真是小题大做,不过是几箱衣物,何必劳动‘扑天虎’这种成名的高
手?看在十万两镖银的份上,我才把这句话按下不说。次日大小勾当安排妥当,我师叔带领
各省镖局里的菁英,一共三十六人,便即出发。”
伍定远心下一凛,想道,“原来燕陵镖局早已出过一趟镖,这我倒是不知道。”
齐伯川道:“第二天刚巧局里也没旁的事,我邀了几个镖师出去打猎,那天气候宜人,
我们追到了一群大鹿,越追越远,竟然追出了凉州的地界,几名镖师说道,反正今晚回不去
了,不如一直赶到柳儿山,和我师叔碰上一面。我这师叔自小就疼爱我,他老人家难得到西
凉,聚没两天却走了,未免太过可惜,我们当夜便驾马追去。”
伍定远嗯了一声,心道:“这齐少镖头果然是少爷出身,局子里接下这么大的案子,他
还有心思玩耍儿。”他不想无端得罪人,便把这话按下不说。
齐伯川道:“那日不到午夜,我们便已赶到柳儿山,这柳儿山向来是我们镖局夜宿的地
方,不论出的是什么镖,只要是往关内走,定会在柳儿山歇息。师叔他们一早出发,应比我
们还早到几个时辰。但说也奇怪,是夜柳儿山黑茫茫地一片,实在不像有人露宿的模样,我
和众兄弟反覆寻找叫喊,都找不到师叔他们的踪迹。”
伍定远心下一凛,知道扑天虎押的这趟镖定然凶多吉少。
果听齐伯川道:“找不到师叔,这下我便担心起来,料想师叔他们多半遭遇了什么事,
说不定是逢上歹人劫镖,这才耽搁。虽说我师叔武功高深,区区几个强盗还为难不了他,但
这趟镖来历很是奇怪,怕不能以常理计较,我便吩咐众兄弟露宿在柳儿山,明早与师叔他们
碰面了再走。”
伍定远听他处置得颇为妥当,便也点了点头。
齐伯川道:“那夜大伙儿累了一天,很快都睡着了,我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谁知才一入
眠,就听见有马匹在山下奔驰,我们都给惊醒了,那夜月色明亮,从柳儿山望下,草原上亮
得如同白昼一般,大伙儿见山下五、六匹野马在草原里跑着,只道没事,便要睡倒,我却瞧
见那些马上都带着鞍子,那晚我一直心神不宁,见了这一大批无主的马儿,忽觉很不舒坦,
便叫了两个兄弟陪我下山看看。”
“说也奇怪,我们一下山,那些马儿像认得我们一样,自己奔了过来。我伸手拦住一匹
白马,一看那鞍子上的标记,这不是我们镖局里养的坐骑吗?这附近除了我们以外,就只剩
我师叔那批人马,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师叔他们出事了!”
伍定远虽已料到情势发展,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齐伯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师叔的武功高过我甚多,如果他应付不了贼人,我也没
法子,就吩咐一个镖师快马赶回西凉城通报我爹,我和其他人连夜去寻找师叔他们的下落。
我爹听了镖师的回报,自也大惊失色,尽起镖局人马,四处搜寻,嘿嘿,谁知这么一找,足
足找了十天,我师叔他们却像钻到地底去一般,三十六个好手,连同三大辆镖车一同失踪。
我们这次可灰头土脸极了,连什么人下手的都不知道。”
伍定远心中不满,忍不住嘿地一声,道,“这么大的事情,少镖头也不知会咱们衙门一
声,这不太也见外了么?”
齐伯川摇头道,“伍捕头,咱们什么事都靠官府,何必还开什么镖局?干脆关门算了,
你说是么?”
伍定远心知如此,只得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齐伯川又道,“自从我师叔失踪以后,便有种说法传出,都说是他私吞了财货,自己逃
个无影无踪。我也将信将疑,也许那些寻常衣物有什么古怪,其实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我爹
听了这些风言风语,却很生气,他把大伙儿找来,吩咐道,‘你们别胡说八道,货还没有丢
,好好的放在局里。’兄弟们听了都感到不可思议,不知我爹在搞什么名堂。”
齐伯川说到这里,道:“伍捕头,人人都说你是西凉名捕,听到这儿,你可看出我爹的
用意来了吗?”
伍定远道:“齐少爷谬赞了。据我猜想,齐总镖头早知道这趟镖凶险异常,就故意派人
走一趟假镖,以明敌情。等点子现了身,到时也好防范。”
齐伯川拍手赞道:“伍捕头果然不同凡响,不过这趟假镖虽然引出点子,但究竟是什么
人下手,我们却仍是一团雾水。那时我问起这趟镖的来历,我爹爹私下告诉我,其实那三大
箱衣物里,只有一件东西要紧。”
伍定远想起齐润翔的遗言,忙道:“那是什么东西?少镖头请说。”
齐伯川摇手道:“伍捕头耐心听下去,真相自会分晓。”
他又道:“我爹对我说道,那三大箱东西其实都是障眼法,真正的宝贝其实毫不起眼,
这几日他都带在身边。我问爹爹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对师叔他们下手?’
我爹爹苦苦思索,也是不知。我那时毫无头绪,只好胡乱猜测,竟猜到怒苍山那帮流寇身上
去。我爹面色一变,慌道,‘你不要信口开河!到时事情越弄越大!’”
伍定远惊道:“怒苍山?那伙匪人不是十来年前就给敉平了吗?难道还在西凉一带蠢动?”
齐伯川道:“我也是胡乱猜想,全无真凭实据,只是我听说怒苍山有个大高手退隐在凉
州,就疑心到他们身上。”
伍定远神色紧张,那怒苍山过去集结三万余人,曾经和朝廷轰轰烈烈的大战数场,如果
残党流窜西凉,那可糟糕透顶。还好听齐伯川说话的意思,下手之人应该另有其人,否则案
子根本不用再办下去,直接转到兵部尚手中算了。
齐伯川道:“我爹见敌暗我明,点子来历不明,凶狠异常,便迟迟不敢发镖,想找出个
妥善法子应付。眼看客人委托的时限将届,我爹自也不愿失信于人,不得已之下,终于邀集
八省分局最强的好手,合计一十八人。这些好手等闲不出门,一出手便要三千两银子使唤,
你看看,五万四千两白银撒出去,咱们这般干法,这趟镖已算是赔钱买卖了。”
伍定远沉吟道:“十八人?莫非便是死在城郊的那十八人?”
齐伯川本在吹嘘那十八人武功如何了得,听了伍定远点破,当下神色尴尬,点了点头。
只听他续道:“那日十八名好……硬手齐聚,我见兵强马壮,很是得意,料来便是武林
高手前来劫镖,也没什么好怕的,我爹见我自信满满,便把我叫入房,低声吩咐道,‘其
实咱们这十八名好手不是拿来硬干的,照我的意思,他们只是用来诱敌之用,咱们另有计谋。’我吃了一惊,问道,‘怎么!这十八人带的东西依旧是假?爹爹跟人家约定的时限便要
到了,咱们要如何把东西送到京城?’我爹道,‘点子武功实在太高,想来这十八名好手也
不一定对付得来。我也不指望他们能干翻匪徒,只要他们能把点子引出凉州,到时我便会自
己带着东西,独自绕过陕西,迂回进京。’”
伍定远一拍大腿,大声赞道:“齐总镖头果然厉害,这招大是高明!”
齐伯川摇头叹息,说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最后还是栽在点子的手里。”
伍定远听得此言,不禁长叹一声,说道:“自来阴险小人总是心机百出,这也怪不得总
镖头。”
齐伯川道:“出事那天,怪事一桩接着一桩而来,当天十八名硬手才一出门,镖局里却
来了两名客人,我想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能有什么客人上门?我走到厅里,正要推掉应酬,
哪知我一见到那两人的面貌,忍不住便叫了起来。”
伍定远忙问道:“这两人是谁?”
齐伯川叹道:“第一个客人不是什么外人,却是我的师叔‘扑天虎’。”
伍定远吃了一惊,也是大出意料之外,连忙坐直了身子,道:“你师叔不是死了么?怎
地又冒出来了?”
齐伯川苦笑道:“是啊!大伙儿见到了他,也都是讶异出声,不过这还不稀奇。那时我
师叔满脸困顿,两手锁着铁炼,竟像是被人一路押解过来似的,我看了他的模样,忍不住心
中犯火,抽出刀来,喝道,‘是什么人把你锁上的!好大的胆子!敢上燕陵镖局来撒野!’
一旁却有人冷笑一声,我定睛一看,这才见到了第二个客人,嘿嘿,当场便把我气得七窍生
烟,差点没中风了。”
伍定远忙道:“这人又是谁?”
齐伯川道:“这人也是个相识的,便是那老铁匠童三。”
伍定远“啊”地一声,说道:“怎么,原来这老铁匠也牵连在其中?”
齐伯川嘿嘿冷笑,说道:“那童三不过是替镖局打造兵器的下人,这时不知是仗了谁的
势头,态度傲慢至极,他冷冷地道,‘齐少爷,你去把总镖头请出来!你师叔有几句话交代
他!’我怒极反笑,抽出刀来,架在那老铁匠的脖子上,骂道,‘老匹夫,你可是活得不耐
烦了?敢来我这里指东道西?’那童三却不慌张,只把眼来瞅我,满脸的不在乎,我心里犯
火,正想一刀结果,我师叔却慌忙道,‘伯川快快住手,快请你爹出来,千万别伤了这人。
’”
“我这人虽然卤莽,但也不是滥杀无辜的疯子,这时听我师叔这样说,知道情况有异,
只好放脱了童三,赶紧命人通报我爹,我爹一听到消息,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我师叔见了
我爹出来,自己先苦笑一阵,说道,‘师兄,我是来传话的。’我爹见他被人锁着,很是愤
怒,不待他说话,立时便抽出腰刀,一下子就砍断了铁炼。”
“我师叔平日何等威风,江湖上人称’扑天虎‘,这时却……却像头病猫似的,他手上
的铁炼给我爹斩断,脸上的神情却反而更畏缩,不住的往童三看去。我那时很是愤怒,大声
道,‘师叔!你在搞什么?到底有什么好怕的!’我那时很是生气,不过我爹毕竟是老江湖
,他已然看透师叔来的用意,居然笑了一笑,对童三说道,‘我这个师弟有劳你一路照顾了
,阁下有什么话交代,不妨直接明说!’”
齐伯川语音发颤,显然要说到正题上,伍定远虽然暗暗心惊,却也不敢打岔,只是专心
聆听。
齐伯川道,“那童三抬头仰天,正眼也不看我爹一眼,冷冷地道,‘上头有令下来,要
总镖头自己识相点,早些把东西交出来,可以饶你全家不死。’我像是听到天下最可笑的笑
话,登时哈哈大笑,不过我爹和我师叔却没笑,不只他们二人没笑,厅上其他人也安安静静
的,倒似我是个傻瓜一般。”
“我爹嘿地一声,一本正经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交出东西来?’童
三却毫不理睬,冷冷地道,‘我没有这许多废话陪你,你交是不交?’口气恶劣至极,我爹
摇头道,‘我这个镖局也有几十年光景了,还没有人敢胆在我这里闹事,阁下一昧要我交出
东西,却是要老夫交什么东西出来?若不留下名号,又要我如何对托镖之人交代?’童三道
,‘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我再问你一句,你交是不交?’语气狂傲之至。”
“我爹还没回答,我已经怒不可抑,大吼一声,‘老狗!’当场拔刀冲向童三,对着他
脑门砍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道白光射进屋来,师叔忽地大叫,‘伯川退开!’
跟着往我身上扑来,我听得师叔一声闷哼,软倒在我身上,鲜血泊泊流了出来。我爹连忙奔
来,扶住我师叔,只见他背上插了一柄小小的短剑,已然救不活了。童三在一旁道,‘想清
楚了,若不交出东西,这就是第一个榜样。’我爹将师叔轻轻放在地下,猛地拔刀,眼中露
出痛恨至极的眼色,童三却浑不在意,冷冷地看着我爹。”
伍定远一愣,他自己是暗器名家,一手“飞天银梭”傲视西凉,但却想不起有什么暗器
竟能如此霸道,连“扑天虎”这种好手也难以防备。
“那时我抱着师叔,眼见他不成了,想起他从小对我的好处,心里真是痛,又听见童三
在那里冷言冷语,实在无法忍耐,当下我暴吼一声,抽出刀来,就要找童三拼命,这时忽然
有人拉住我的脚,我回头一看,却是我那将死的师叔。我流泪道,‘师叔,看我为你报仇!
’师叔却摇摇头,轻轻地道,‘没用的,斗不过他们的,我们……我们认输。’说罢,头一
歪,竟然便死了。”
“童三见我们愣在当场,只淡淡地道,‘总镖头,今晚子时之前,你把东西送到我铁铺
里来,可以饶你全家不死,你好自为之。’我怒火填膺,正要拔刀,忽然门口两名镖师慢慢
软倒,胸口各插着一只飞剑。我见那飞剑来势如此之快,心中一寒,也不怕人笑话,唉……
两腿居然一阵酸软,竟眼睁睁看着童三走了出去。”
“我爹脸色铁青,还没决定追是不追,忽然听到屋顶上脚步声细碎,这才晓得童三竟有
大批高手随行。我看着爹爹,他的脸色极是难看,也是站不稳了,唉……说来不能怪我们,
想咱燕陵镖局在江湖上行走,何时被人这样作践?那真是咱们生平头一回这样委屈。”
伍定远叹了口气,这燕陵镖局确实称霸西凉多年,从不曾给人作弄戏侮,哪知竟会给一
个不会武功的老铁匠出言侮辱,想来他们心里的郁闷,定是难以宣泄。
齐伯川道,“我扶着爹爹进到房,问道,‘爹爹啊!到底该怎么办?’我爹闭目养神
,过了良久,才回答我,‘你爹爹人可以死,燕陵镖局可以散,但名声却决计不能坏。咱们
在江湖上混,靠得是‘信义’这两个字,至死都不能改。’他说罢,脸上忽然红润起来,大
声道,‘好贼子!当我齐润翔好欺负吗?伯川!咱们这就向少林本院求援!’”
伍定远点头道:“是啊!齐老板出身少林,只要请得少林圣僧驾临西凉,还有什么好怕
的!”
齐伯川苦笑道:“俗话说得好,远水救不了近火,咱们有位师叔祖在灵州本能寺挂单,
离西凉不过两日的路程,但就算师叔祖他老人家讲究义气,马不停蹄的赶来西凉,等到了西
凉城,只怕也过了当夜子时,什么也来不及了。”
伍定远点头道:“这批凶徒好不奸诈,想来他们已算定此节,这才定下子时之约。”
齐伯川点了点头,道:“待到那日下午,又是一件惨案传来,我们派出去的十八名好手
又给人杀了,点子杀人后也不掩尸灭迹,还将咱们镖旗倒插在地,存心挑衅,看来真要干上
啦!到得我爹看过送回来的尸首,眼见点子的武功高得难以置信,脸色更是难看得紧,知道
原本的如意算盘全然落空了。”
伍定远回想那日十八名镖师被杀的惨状,心中仍是一阵惊惧。
齐伯川又道:“我爹见童三订下的时限就要到了,咱们师叔祖一时又赶不到西凉,恐怕
局面是凶多吉少了,便对我说道,‘咱们若不把东西交出去,只怕这群匪徒真会杀害我齐家
满门,孩子,你怕不怕?’我哈哈大笑,说道,‘白天那几只飞剑很是厉害,但我齐伯川是
何等人?岂是被人家吓大的?’”
“我爹听我这么一说,很是高兴,他摸摸我的头,微微地笑着,说道,‘孩子,你以后
一个人在江湖上打滚,也要这么坚强才行啊!’我听我爹这么说,大吃一惊,急忙问道,‘
爹爹怎么这般说话?’我爹笑了笑,但我看得出来他是强装出来的,他苦笑良久,忽地道,
‘好孩子,爹爹要你立刻离开西凉!’”
说到这里,齐伯川实在忍耐不住,登时潸然泪下,哽咽道:“此刻回想起来,我爹真是
爱我,他决意一死,却要我独自逃走……”
伍定远心下侧然,看来齐润翔有意把自己性命拼掉,却不忍爱子送命,这才出此下策。
他轻叹一声,说道:“父母爱子之心,那是天性使然,齐少爷你务必自重,千万别辜负总镖
头的一片心啊!”
伍定远想到齐润翔死前的惨状,心中一阵难过,便伸出手去,轻轻握住齐伯川的手掌。
齐伯川望着伍定远的双眸,一时肩头轻轻颤抖,似乎甚是感动。
过了半晌,齐伯川缓缓将手抽了出来,叹道:“那时的我血气方刚,哪想这么多,我一
听爹爹要我独自逃走,很是生气,我好好的男儿汉,怎能扔下大家不管?再说我娘一个女人
家,以后没了我这个儿子,又要她如何过日?我发了好大的脾气,除非我爹把真相说明白,
究竟是什么人劫镖杀人,否则我决计不走,我爹爹被我逼急了,只说了三个字,‘卓凌昭’。”
伍定远全身一震,颤声道:“我……我曾听人说过这个名字,到底这人是什么来历?”
齐伯川脸上露出痛恨至极的神情,说道:“‘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这
两句话伍捕头听人说过?”
伍定远惊道:“此人是昆仑山的掌门?”
齐伯川呸了一声,说道:“玄门大派,禽兽不如。我一听是昆仑山下的手,只气炸了胸
膛,伍兄,我们可是堂堂少林寺弟子,区区昆仑山,想我嵩山少林寺还没放在眼里,若非如
此,昆仑山的人为何不直接同我们朝相,又何必托童三那老王八来啰唆?说来说去,还不是
怕了我们?当晚我就决定大杀一场,好出胸中恶气。”
伍定远沉吟片刻,道:“所以你找上了铁匠童三?他也是昆仑山的人?”
齐伯川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恨恨地道:“他***,说起这老王八,我就一肚子气,
恨不得再砍他两刀!”
伍定远一怔,奇道:“此人不过是个老铁匠,齐少爷怎地如此恨他?”
齐伯川骂道:“真***小人得志!这老匹夫不过是个小人物,平日还跟咱们做些买卖
,也不知镖局里的弟兄怎么得罪他了,这老小子居然出卖了我们,把镖局平日的大小勾当全
告诉昆仑山,更可恨的是,这家伙竟然如此不知进退,也不想想,若非昆仑山的人不愿露脸
,哪轮得到他来指东道西?要是这老小子日间给我客客气气的,我也不会找他麻烦。嘿嘿,
可惜他狐假虎威,不只公然辱我父亲,还践踏我燕陵镖局的名声,我若不杀他,难泄我心头
之恨!”
伍定远皱眉道:“所以你亲自下手,连夜就把他杀了?”
齐伯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嘿嘿笑道:“那日下午,我爹爹硬要我离开西凉,还找了几
个弟兄陪我走。我不忍让我爹爹担心,便假意离去,其实只是躲在城郊,等到午夜子时,咱
齐少爷便要找几个昆仑王八蛋杀了出气,看他们又能拿我怎样?我那几个弟兄听了我的主意
,都是高声叫好,就等着夜间过去下手。”
伍定远实在不以为然,心道:“这齐伯川做事太也冲动好胜,大敌当前,哪能这么胡来?”但这话不便明说,只有苦苦忍住。
齐伯川又道:“那夜不过戌牌时候,我找了几个弟兄,便到铁铺去找这老混蛋,他还是
那一幅神气模样,夸我懂事,想通了道理。我那时笑了笑,他***,就这么一下子,把刀
子架在这王八蛋的脖子上,笑着问他,‘老乌龟,东西没有,刀子倒有一把,你是要死要活?’哪知这个老家伙居然还摆出那幅神气德行,对我说道,‘齐少爷,我劝你乖乖把东西交
出来,别害死你全家人。’我大吼一声,他居然不把我当作一回事,还在那里唠唠叨叨、说
东说西,他***,惹火了老子,便这么一刀给他,看他还神气个什么劲哪!”
伍定远见他神色凶狠,不由叹了口气,摇头道:“这童三虽然为虎作伥,但也罪不致死
,齐少爷,这可是你的不是了。”
齐伯川冷笑道:“伍捕头,你要有本领,不妨马上拿我回去。”
伍定远哼了一声,并不回话,一来齐伯川武功精强,伍定远并无胜他的把握,二来案情
尚未水落石出,不便和他破脸,当下淡淡的道:“齐少爷找伍某出来,大概不是要打架的!”
齐伯川嘿嘿一笑,道:“我与伍捕头无冤无仇,只要你不碍着我报仇,一切都好谈。”
两人默默对望,一时无语。
过了良久,齐伯川又道:“我杀了童三之后,把他的脑袋挂在梁上,存心给昆仑山来个
下马威,要他们知道燕陵镖局不是好惹的,干完事之后,我便带着兄弟们回到镖局,谁知大
伙儿才走进内堂,就觉得有些不对,怎么镖局里守夜的兄弟全不见了,我很是紧张,抽出家
伙,在局里搜寻,哪知道……哪知道我一走进内堂,就见到一群禽兽,他们身穿白袍,手提
长剑,正在屠杀我们局里的男女老少。他***,伍捕头,为何我会说是屠杀呢?嘿!说来
惭愧,我们镖局竟然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
齐伯川说到这里,反而平静异常,不似先前激动的模样,伍定远心下暗暗佩服。
齐伯川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时我猛一看,我家的几个女眷,竟都给禽兽奸辱了,
我大吃一惊,想不到堂堂的玄门正宗,竟会干出这种下三滥的行径,那时我爹给他们伤得不
成人形,显然是在逼问什么事情,我娘好像很害怕,缩在墙角哭泣。我那时也不恐惧,也不
愤怒,只是觉得奇怪,怎么世界会颠倒来玩了呢?这里是大名鼎鼎的燕陵镖局啊!我暴喝一
声,拔出大刀,奋力往那群人砍去,有一个人用剑挡住我砍去的那刀,刀剑相交,猛地我的
胸口一痛,跟着破了一个孔,你看!”
齐伯川解开衣服,果然他左胸扎着绷带,隐约可见一个小孔。
伍定远想起“九州剑王”方子敬说的几句话,忍不住颤声道:“这……这就是‘剑蛊’
吗?”看来那十八名镖师,便是死在这凌厉绝伦的“剑蛊”之下,想来齐伯川功力较深,不
然阴劲直穿心脏,必定当场暴毙。
齐伯川摇头道:“我管它是‘剑蛊’,还是什么狗屁,反正那时只想大杀一场,死也好
,活也罢,老子全都不在乎。我爹见我回来,忽然大叫一声,他明明伤得很重,却不知道从
哪生出一鼓力气,猛地跳了起来,往我身上一推,连连叫道,‘快走!快走!’我当然不肯
,仍然举刀乱劈,那些人并不想杀我,大概要把我擒住,用来要胁我爹爹,我与几个弟兄虽
然拼命抵挡,但那些人武功实在高明,几招过后,我身上就已挂彩,几个弟兄们更是……唉
……我见平日的好弟兄片刻间尸横就地,心里又惊又怒,不知该打还是该逃,我尚未打定主
意,一个面目肿胖的家伙跳到面前,向我笑道,‘你就是齐家的少爷,今夜我做了你的便宜
老子,你娘老是老了点,还是挺有味的。’”
伍定远听齐伯川毫不保留的转述凶手之言,颇感不自在,低声说道:“齐少爷,你看开
些,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别一直把这些伤心事记在心上。”
齐伯川面无表情,像是没听到伍定远的话,怔怔地道:“那时我气得吐血,只想冲上前
去乱杀,可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叫,‘报仇!我要报仇!’,这下子我就清醒多了,我开
始往大门退去,那些人想阻拦我,都给我用拼命的招式挡开了,哪晓得那胖子实在卑鄙,居
然从我背后偷袭,重重在我背心上打了一掌。这掌打得我眼冒金星,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身
子一软,就要倒下,心想一切都完了,我也要死了,这满门的仇恨谁来报?忽然背后传来一
个慈祥的声音,说道,‘孩子,别怕。’我心想这当口还有谁来救我?那声音很祥和,好像
是天上神明说话的声音,我一听之下,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身子往后便倒,跟着就什么也
不知道了。”
伍定远想起齐润翔曾向少林寺求援,便问道:“是少林寺的大师救了你么?”
齐伯川点了点头,道:“那日下午,咱师叔祖接到飞鸽传,他念及咱们情势危急,连
马也不骑了,便连夜施展轻功,独自赶来。若非如此,我这条性命早也没了。”
伍定远叹息一声,一日之间,燕陵镖局先被人杀了十八名镖师,后又满门遭人屠戮,实
在是惨不忍睹,这堂堂的西凉第一大镖局,想不到落得如此下稍。两人一时静默无语,都是
满怀心事。
过了片刻,伍定远问道:“你逃得性命后,便一直和少林的大师父们在一块吗?”
齐伯川叹道:“是啊!不然怎么逃得过大批人马的追捕?衙门找我,昆仑山更是要我,
哼!我这条命还真的值钱的很哪!”
伍定远劝道:“齐少爷务请自重,你的性命是少林大师千均一发之际救出来的,当然贵
重了。”
齐伯川哈哈大笑,声音却满是悲痛,两行眼泪更流了下来。
伍定远道:“少镖头,伍某虽然不才,但也会竭心尽力,为你家满门老小伸张公道!”
齐伯川嘿地一声,道:“伍捕头快人快语,就盼你别忘了今日之言!”
伍定远听得这话语带讽刺,知道自己尚未为人所信,他转过话头,问道:“昆仑山的人
马几番出手,该当拿到他们要的东西?”
齐伯川双目一亮,嘿嘿一笑,说道:“这倒没有,他们还是白忙了一场。”
伍定远奇道:“他们连着三次出手,都没有拿到东西,那东西到底在谁手上?”
齐伯川脸上神色诡异,说道:“这倒要请伍捕头猜上一猜了。”
伍定远道:“莫非在齐少爷手上?”
齐伯川摇头道:“若是在我手上,我还留在西凉做什么?”
伍定远急道:“齐少爷别卖关子了,爽爽快快的说出来!”
齐伯川伸手指着伍定远,道:“东西就在你手上!”
伍定远大吃一惊,随即笑道:“齐少爷,都什么关头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齐伯川面色严肃,沉声道:“伍捕头,那天你离开镖局后,我爹曾送了几样东西倒衙门
去,你可还记得?”
伍定远心中一凛,登时想起齐润翔送来的三只箱子,自己曾拣了条衣带,其余物事都被
知府充公了。他颤声道:“莫非……莫非就是那几只箱子?这……这从何说起?”
齐伯川道:“伍捕头,我爹怕了昆仑山的高手,知道他们早晚会闯入镖局劫镖,就偷偷
地派人把东西送到衙门,托你的手保管,等风浪过去后再找人取回。我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件
事的。”
伍定远面露歉色,说道:“那几只箱子现下都给知府大人没收了,这可难办了。”
齐伯川摇头道:“伍捕头,你看看你自己的腰上。”
伍定远低头望去,只见腰上好端端的系着齐润翔送来的玉带。
齐伯川森然道:“伍捕头,这条玉带就是这趟十万两的重镖,也就是昆仑山三次出手不
得的宝贝。这个秘密,天下就你我二人知道而已。”
伍定远颤抖着双手,解下玉带,只见玉带的缝工甚是精细,上头镶着一块古玉,那日属
下一时兴起,要自己穿戴上,想不到竟有如此重大的来历。
齐伯川道:“伍捕头,我现下在外逃亡,多有不便,这东西就有劳你了。”
伍定远定了定神,说道:“齐少爷,这条玉带到底有什么古怪,还请你言明。”
齐伯川缓缓地道:“这条玉带非同小可,关系天下气运,你……你……”
齐伯川说到这里,身子突然一颤,伍定远忙道:“齐少爷你说明白点,这玉带究竟是什
么来历?怎会关系天下气运?”
齐伯川没有回话,嘴角流出鲜血,霎时面色已成惨白。
伍定远大惊失色,连忙往他身子看去,只见齐伯川背后插着一柄飞剑,适才他说话之间
,稍不留神,竟被人下手暗算!
伍定远又惊又怒,正要朝门外追出,却见齐伯川身子缓缓向后软倒,伍定远急忙奔了回
来,将他抱在怀里,便要替他治伤,只是短剑入肉甚深,直没至柄,恐怕没得救了。
伍定远心下悲痛,不知如何是好,只捏住了伤口,但鲜血仍从剑刃缝隙处涌了出来,转
眼便染红了两人的衣衫。
齐伯川靠在伍定远怀里,他睁着双眼,脸上满是疑惑,问道:“我……我也要死了吗?
就这样……就这样死了吗?”
伍定远见他脸色发白,全身颤抖不止,眼看是不成了,当下紧紧抱住了他,垂泪道:“
齐少爷放心,我伍定远在此,你绝不会死的!”
齐伯川干笑一声,猛地抓住伍定远的双手,道:“是啊!我怎么会死?如果我死了,这
世上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伍捕头你说啊,是不是呢?”
伍定远见他命在旦夕,心下痛楚,点头道:“是…老天有眼,齐少爷你不会死的……”
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齐伯川听了这话,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他喘气道:“你说的对,我不会死的……我还
要替我爹娘报仇,我要重振燕陵镖局,我要杀光昆仑山满门老小,老天爷有眼,照顾好人,
我…我不会死…我一定不会死……”
他声音越来越低,终至细不可闻。
可怜他满心仇恨,可怜他满腔热血,但最后,他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他还是死了。
可怜齐家满门,竟连最后一个遗孤也不能保住!
伍定远心下痛楚,眼泪不禁流了下来。短短几个时辰,他已把齐伯川当成是知交好友一
般,对他的身世遭遇甚是怜悯,谁知他还是死了,带着满身的血海深仇死了!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伍定远大吼一声,掏出“飞天银梭”,当即冲出马王庙,朗声喝道:“大胆贼子,放我
西凉伍定远在此,还敢逞凶杀人!快快给我滚出来!”
伍定远说到此处,忽听到背后有人轻笑一声,他大怒之下,回头望去,月色中只见十余
名身着白袍之人,站在庙顶上,个个面目阴沈。
伍定远倒退了两步,执起飞天银梭,暍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1
那十余人静默无声,黑夜中只见他们的眸子灿然生光。
伍定远哼了一声,道:“杀人偿命,你们碰到我伍定远,算是倒楣!”他明知这些人武
功高强,但形势禁格,只有一拼,手上用力,飞天银梭激飞而出,往那群白袍客射去。
却听“当”的一声,其中一人举剑震开银梭。伍定远虎口发麻,倒退了一步。
那十余名白袍客纵下檐来,站在院中,隐隐对伍定远成合围之势。一名高瘦的白袍客嘶
哑着嗓子道:“伍捕头,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可以留下你的性命。”说话间,一众白袍客缓
缓向伍定远行近。
伍定远心下暗暗忌惮,四处寻找逃生之路,一名白袍客冷笑道:“想逃?没那么简单!”
伍定远朝说话人望去,只见他生得异常矮胖,想起齐伯川死前曾说过一名最为卑鄙的歹
徒,看来就是此人。
那矮胖之人狞笑道:“他***,有什么好看?”身形一闪,便往伍定远欺来。他身形
虽痴肥,但脚上步法却灵动至极。
伍定远见避无可避,双手一扬,飞天银梭对着那矮肥胖子激射而出,胖子侧身避开,骂
道:“死小子!连你祖宗也敢伤?”
伍定远不待招式用老,两手一招,那银梭又向胖子后脑飞来。胖子难以闪躲,只有着地
滚开。伍定远大吼一声:“齐少镖头!看我为你报仇!”银梭竟似活了一般,一招“飞星坠
地”,对着胖子脑门疾攻而下。
忽听“当”地一声,那胖子猛地拔出配剑,挡开了飞天银梭,他站起身来,急舞长剑,
招招紧急,攻向伍定远。他一剑在手,竟如换了个人似的,剑法凌厉无比。伍定远的银梭逐
渐施展不开,两人兵器每次相碰,都震得他虎口发麻。旁观的一名白袍客见这胖子十余招已
过,仍未拾夺下伍定远,说道:“刘三你退开,让我来。”
那人身形一幌,跟着双指伸出,居然轻轻巧巧地拿住“飞天银梭”,伍定远大骇,知道
那人武功远胜自己,正彷徨间,那人已然举掌拍来。伍定远见这掌内力深厚,不敢硬接,只
有向后急跃相避。
那人阴恻恻地道:“伍捕头,你是公门中人,我们不想杀你,不过你得留下东西,否则
,哼!这齐伯川就是你的榜样!”口气极尽恐吓。
那胖子刘三接口道:“嘻!嘻!老子那晚享尽艳福,从齐老头的老婆开始,他***一
路玩到他老头子的小妾丫嬛,这老头还真硬气哪!叫的呼天喊地的,居然还不肯招出东西下
落,害得我们累了一夜!哈哈!哈哈!”其他几名白袍客跟着淫笑起来。
伍定远目眦欲裂,气得胸膛快炸开了,他识得最凶残的黑道中人,也不过杀人越货,这
般公然淫人妻女的兽行,居然还能洋洋得意的夸口?
伍定远看着那胖子丑恶的肿脸,淫邪的奸笑,想起齐氏父子生前也是响叮当的好汉,竟
被这种禽兽害死,妻女惨遭玷辱,若不能手刃此人,自己还配再做这西凉捕头吗?
伍定远大叫一声,赤手空拳冲向那胖子。那胖子正自得意洋洋地淫笑,那料到伍定远不
要命的冲来,竟被他一拳击在鼻梁上,那胖子登时鼻血长流,他一怒之下,拔出长剑,对着
伍定远脑袋猛劈下来。伍定远大怒之下,失了防备,眼见这西凉名捕的一颗脑袋便要被劈成
两半,脑浆四溢,死于非命。
伍定远自知死期已到,心中既悲且恨,只恨自己学武不精,竟要死在这种小人手中。那
胖子脸上露出兴奋喜悦的残忍神情,这剑是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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