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终于熬好了,左少阳拿了一个大碗,倒了一碗凉了准备给孩子喝。
汤博士盯着那药碗,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拱手对钱县令道:“大人,这高达一斤的附片入药,附片乃剧毒之物,如此用药,不管如何炮制,孩子都必死无疑!咱们不能眼见他如此草菅人命!”
左少阳穿越过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以前闲聊,从姐夫侯普哪里知道了州县官吏的设置和官阶,所以他知道,这什么医官博士,只是九品下,相当于现在的副科级,也就是官阶中最低的一级。他之所以趾高气昂的,主要是代表了欧阳刺史。但现在自己只是平头百姓,是个官都能欺压,而且汤博士这个官还是管药铺的官,得罪不起。所以他将药碗往桌上一放,也不分辨,望向钱县令,等他示下。
钱县令刚才是说了相信左少阳,事到临头,又有一些犹豫了,若真出事,可不得了,便侧脸瞧向左贵老爹:“左郎中,你们当真有把握吗?”
左贵老爹拱手道:“回大老爷,小人敢以姓命担保,如果有什么闪失,小人愿意承担杀人之罪,一命偿一命!”
左少阳身子一震,感激地望向老爹左贵,想不到老爹竟然能用姓命替自己用药作担保,他本来是打算如果对方不信任,就不治疗了的,可现在老爹愿意以姓命担保,那就是赶鸭子上架了,总不能让父亲替自己承担责任,忙对钱县令拱手道:“大老爷,这是我用的药,出什么问题,自然由我自己承担。如果用药后孩子中毒,甚至死亡,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要杀要剐听凭处置!”
汤博士斜眼瞧着他,冷冷道:“你当真如此自信?”
左少阳胸脯一挺:“没有三两三,岂敢上梁山!”忽又想起,这句谚语说的是宋朝水泊梁山好汉的,唐朝如何知道?赶紧又换了一句:“没有这金刚钻,我就不敢揽这瓷器活!”说了这句,又担心唐朝到底有没有金刚钻这一说。再想找个谚语来说,却又一时找不到。
钱县令虽然没听过这两句谚语,但大致意思已经猜到了,捋着胡须笑着对汤博士道:“既然小郎中有此自信,又以姓命担保不会出错,那就让他给孩子服药吧,汤大人意下如何?”
汤博士缓缓点头。
左少阳扫了三人一眼,道:“还有一点我必须说清楚,——我作证的内容,只是我给恒昌药行的祝老掌柜治疗风寒痹症,用了八枚乌头,以及我们贵芝堂炮制的乌头,就算用了八枚,如果对症也不会中毒而死。至于倪二是否下毒杀了隋家老太太,是故不如本方还是误不如本方,你们是判他有罪,砍他脑袋,还是流放三千里,还是无罪释放,都一概与我无关!”
钱县令捋着胡须道:“这个自然,你是证人,又不是被告,本县不会把你跟这件案子扯上关系,这案子一切与你无怪,你只管放心好了。”
“好,有县太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左少阳端起药碗,慢慢给倪家小少爷服下。
眼见一碗汤药全部喝完,一屋子人都紧张起来。等了片刻,见孩子已经张着大眼睛望着他们,一点中毒痛苦的表情都没有,钱县令转头问汤博士:“要等多久,才知道结果如何?”
“如此大剂量的附子,如果中毒,最多一顿饭工夫便可知道。如果要看是否中毒,还要看是否有疗效,那就得等上几天了。”
钱县令道:“刺史大人那里还等着回话呢,如何能等上几天的?咱们只需看是否中毒就行了,至于是否有疗效,已经不是本案涉及的范围,不用考虑了。”
汤博士心想,如果不中毒也治不好病,那这药炮制到底是有问题的,不过现在不是查药材是否炮制合格的问题,而是查新法炮制的药材,用量超过标准之后是否中毒的问题,所以只看中毒与否就行了,倒也暂时不用深究疗效。便拱手道:“是,那就再等个两盏茶的工夫便可知晓了。”
几个人又围在床边眼睁睁瞧着那孩子。孩子有些害怕,想缩进被子里去,钱县令满是皱纹的脸挤出难看的微笑:“孩子,别怕,现在感觉怎么样?肚子痛不痛?”
智儿摇摇头,他到底是富家子弟,见多识广,胆子也大,见几个老头慈眉善目的,也不像坏人,便道:“我想吃麦芽糖!”
“哦,想吃糖啊,行啊。”钱县令转头对安医官道:“出去告诉他们,赶紧给孩子买块麦芽糖来!”
安医官答应了,急忙跑到门口,拉开门,探头对外面捕快道:“县太爷有令,快去买块麦芽糖来,孩子要吃糖。”
捕快答应了,便听见围观的人群中有货郎笑道:“正好,我这卖麦芽糖。要多少?”
“拿两文钱的!”捕快跑过去,掏钱买糖。
听见安医官这话,门口一直忧心忡忡的倪大夫忙抢步上前,陪笑问道:“是小儿要吃糖吗?”
“废话,这屋里除了你儿子,还有谁是孩子的?”
“嘿嘿,小儿没事吧?”
“当然没事,有事还能要糖吃?”安医官冷笑道,左右瞧了瞧,人山人海的围观者,压低了声音道:“现在是没事,就不知道等一会有没有事。”
“啊?”倪大夫大吃一惊,“什么意思?”
“刚才小郎中给令郎付了一剂药,单单是附片就用了整整一斤!你说,吃了一斤附片,会不会有事?”
倪大夫大惊失色,抢步上前就要往里闯。捕快上前拦住了他:“干什么你?”
“我要进去看看我儿子!”
“没有县太爷召唤,谁也不许进去!退开!”
“可是我儿子……”
安医官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声点,道:“你现在进去也没用啊,药已经服下了,这么重剂量的附子,一旦中毒,就是神仙也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时,那捕快已经把麦芽糖买好拿过来给安医官。安医官接过,瞧着倪大夫,叹了口气,把脑袋缩了回去,把门关上了。
倪大夫又想上前,两个捕快虎视眈眈瞪着他,只能停步,焦急地翘着脚伸着脖子望着。
身后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福礼道:“大老爷,老太太请您过去说话。”
倪大夫忙转身来到母亲的轿子旁。倪母撩开一小角轿帘,低声道:“儿啊,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别担心,那小郎中不是个莽撞的人,他这等用药,肯定是有把握的,智儿应该没事。”
“可是……”
“不用说了,耐心等着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着急也没用的。”
倪大夫忙躬身道:“是,母亲。”转身走到门口,也不探头观瞧了,索姓凝神静气,静等结果。
等了两盏茶的工夫,贵芝堂的门终于打开了。钱县令、汤博士、安医官鱼贯而出,面无表情,都不说话,各自上了轿马,往衙门而去。左贵和左少阳跟着也去了。
这一次梁氏心知道要出结果了,心中挂念,便也远远缀着去了衙门,躲在远处观瞧。
隋家的不知情况如何,也不敢上前探问,自然也只能跟着往衙门而去。
倪大夫担心儿子,抢步进了贵芝堂,来到小床边,便看见儿子大眼睛扑闪着瞧着他,嘴里还在嚼着麦芽糖:“爹!这糖真好吃。”
“乖!”倪大夫轻轻抚摸了一下儿子的额头,握住他的小手,诊脉之后,发现脉象尽管还是十分虚弱,但已经比昨夜明显增强了,显然病情正在好转,也没有任何中毒迹象,欢喜之下,连眼眶都湿了,记挂着案子,叮嘱了服侍的丫鬟婆子几句之后,快步出来。告诉倪母智儿没中毒,病情进一步好转,倪母等人这才松了口气,吩咐起轿,赶紧往县衙来了。
钱县令回到衙门大堂,并不急着升堂,和汤博士、安医官一起,在花厅里嘀咕商量了好一会,达成共识之后,又乘轿前往州府衙门,向欧阳刺史汇报审理情况和拟判意见。
此刻,州衙门外重兵重重把手,而且都是重甲骑兵,层层审验身份之后,才能进入。
欧阳刺史内宅外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加盘查了一番,才让他们进入内宅汇报。
汇报完毕,欧阳刺史单独叫汤博士叫道里间询问好一会,这才出来,叹息点头,同意他们的拟判意见,让他们处理好赔偿事宜。
三人乘轿返回县衙,立即把隋掌柜一家人叫到花厅外等候,单独将隋掌柜叫进花厅里,关上门商谈。
钱县令捋着胡须对隋掌柜道:“刚才本县与汤大人、安大人一同在贵芝堂查验,小郎中使用了一斤的炮制附片入药,给倪大夫的患病儿子医治,并无中毒迹象,结合先前小郎中、祝药柜与人犯倪二的口供相互印证,故本县确认,倪二给令慈用药量,很可能不是致死令慈的真正原因。”
“什么?不可能!”隋掌柜脸都气白了,冲着汤博士吼道:“你快跟县太爷说啊,家母就是被倪二这厮下毒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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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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