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阳拄着拐杖,在白芷寒的搀扶下来到左贵身边,低声道:“爹,咱们三个到炮制房商量点事吧?”
“嗯!”左贵点点头,慢慢起身,瞧了一眼面无人色的梁氏,叹了口气,找她招招手,迈步进了炮制房。梁氏也跟着进了屋。白芷寒知道他们一家人要商量事情,把左少阳搀扶进去之后,便退了出来,把门带上。
左贵瞧着梁氏,色厉内荏呵斥道:“你瞧你那样!怕成这个样子,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家藏有粮食吗?真是没出息!”
他平时训斥梁氏,都是底气十足,这一次却没什么底气,因为刚才他自己也吓得够呛,手脚都在发抖,如果官兵真来搜查,难保脸上不会变色。所以指责妻子胆小,底气也就不足了。
左少阳黯然道:“怪不得娘,其实我也很害怕的……”
梁氏一听,急声道:“要不,还是把余粮卖给官军吧?反正全城的人都一样,大家都没吃的,官军总不能看着全城人饿死吧?而且告示上也说了,官军将来会放粥济民,应该不会饿死的。”
左贵原先是拥护左少阳的拼死一搏的建议的,可是现在,听到官兵这么说了,又看见了告示,心里着实有些发慌,捋着胡须望着左少阳。
左少阳急了,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低低的声音急声道:“你们二老可千万要顶住!咱们生死可就看这一次了,一定要顶过去,顶过去了,全家都能活,如果没有这些粮食,咱们会在三个月内活活饿死的!左右是个死,为什么不拼死博一次?”
梁氏道:“可是……”
“没有可是!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娘,如果你害怕,这样好了,等快搜到我们药铺的时候,你就跟芷儿一起躲到瞿家后院里去,爹,你就到隔壁给伤兵复诊看病,由我来应付他们。好吗?”
“这个……”梁氏没了主意,望向左贵。
左贵捋着胡须低沉着声音道:“官军有专门挖掘古墓的人,能找到咱们地下的粮食的。”
左少阳道:“这是他们说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或许是夸张吓唬人的也说不定,再说了,咱们已经没有退路,左右是个死,只能赌一把!”
左贵缓缓点头:“好吧……,就按照忠儿说的办!”
“哦……”梁氏苦着脸答应了,一双手还在不停颤抖。
左贵道:“先把口粮取出来分给芷儿他们家和苗姑娘他们家。以防万一。”
左少阳腿上有伤吃不住力,只能左贵下地窖取粮食,梁氏在上面接。
总共取了一袋十斗装的粮食,用秤称好,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四斗,是给瞿家的,一部分六斗,是给苗家的。都符合按人均一斗粮食的指标。
把锅放回原位后,梁氏拉开门,告诉白芷寒,请她回去把瞿老太太和瞿夫人请来。
很快,瞿老太太和瞿夫人便跟着白芷寒过来了,梁氏又把苗母和苗佩兰一起叫到了炮制房里。几个看见地上的粮食,都是又惊又喜又是疑惑。
左贵轻咳一声,道:“我们忠儿前些曰子卖药方得了一些钱,买了一些粮食,刚才官军通报的大家也都听见了,每人只能有一斗粮食,多余的要卖给官兵,否则查出来要处死的。我们的粮食多了一些,所以先分给你们,这价钱嘛,就按照官兵的每斗两百文就行了。反正你们不买我们也要卖给官兵,也是这个价。”
苗母惊喜交加:“太好了,哎呀,左郎中,你们可真是有本事,私底下买了这么多粮食啊。还这么低的价格卖给我们,真是多谢了。只是这钱,我们现在手头不宽裕,能不能缓一缓再给啊,反正我们佩兰杀了好些敌人,朝廷有奖励的,我听左少爷说,算下来也有二十多贯呢,怎么都够了。呵呵,您看行不行?”
左贵点头道:“行啊,没关系的。”
苗佩兰摇头道:“娘,这个不行,若买粮,自然应该是按照这时候的价格,左大哥他们家那么多人,也不容易的。”
苗佩兰是全家的依靠,苗母腿有残疾,一向也是依着女儿的,更何况说的有道理,忙点头道:“是啊是啊,还是按现在的价格每斗十五贯好了……,可是,你上次杀敌,左少爷说,最多可能得到犒赏二十八贯,连两斗米都不够的啊!”
“有多少钱就卖多少。”苗佩兰道。
梁氏忙道:“你这孩子,低价卖给你你咋不要,难不成还眼睁睁看着你母亲弟妹挨饿?”
苗佩兰神情黯然,轻轻摇了摇头。
左少阳知道,这打柴姑娘很有骨气,不愿意让人同情。便笑着对苗佩兰道:“我娘刚才也没弄清楚。这六斗米不是卖给你的,而是你们应该得了,——咱们前面说好了,我们留你们一家在药铺里住,雇佣伯母帮我们照料伤病员,打扫卫生,洗衣做饭,伯母是我贵芝堂的雇工,包吃住的,而你呢,更是我们家的长工!嘿嘿,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的吃住是要用你将来帮我种地来抵消的,将来叛乱平息了,你要帮我种地,现在一天吃住顶以后两天劳动的工钱。那时候我可是要实打实算扣除工钱的。——嘿嘿,你说话不会不算数吧?”
苗佩兰飞快瞧了一眼左少阳,含羞低头:“自然算数……”
“那就对了,你和伯母都是我们贵芝堂雇工,包吃住,每月一个诚仁的口粮是两斗米,这六斗米只是你和伯母两个人一个半月的口粮,这六斗吃完了还要再给。大子他们四个小家伙,跟你们一起住在我们药铺,咱们是不管吃的。当然,你们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两个孩子吃,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呵呵”
苗佩兰没想到左少阳说出这一通道理来,当时说这件事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又不能反悔不算数,可是,摆明了左少阳是要白送六斗米给自己,现在的六斗米,那可是差不多一百贯,她们家这一辈子不吃不喝也别指望能赚这么多钱。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可是又想不到什么道理来不占这个便宜,又急又窘又不好意思,微黑的脸蛋涨得通红。
左少阳拄着拐杖过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兰儿,昨天晚上要不是你舍命拼死相救,我早已经死在山坡上了,哪还有今天跟你在这磨嘴皮子!”
苗佩兰立刻想到昨夜两人在山坡上刀光剑影下的柔情,羞得俏脸飞烫,慌乱地低下头。
左少阳又低声道:“还记得你当时唱的山歌吗?我那时一句句都听在耳朵里,说好了的,‘生生死死不离分’,你要是饿死了,我可怎么办?”
苗佩兰听他当众说出那天自己唱的山歌里的这句话,更是羞涩难当,心中却欢喜无比,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头埋得更低了,一张微黑的俏脸更是火烧云一般。
左少阳见她羞答答的样子,当真让人爱煞,若不是旁人在侧,早已经搂入怀里亲亲我我一番,偷眼看见老爹左贵脸色有些木然,忙收敛心神,轻咳一声,故意笑道:“兰儿,等叛乱平息了,我还指望你帮我种地呢,现在我们药铺可有差不多一百亩地了哟,三个月没工钱白白给我家种地扛长工,你现在不想收下这六斗米,难不成是嫌累嫌苦,想赖账?嘿嘿”
这招激将法很管用,苗佩兰如何能让人说自己怕苦怕累了,忙抬头道:“我不怕累!”
“那就好。那你是答应收下了?”
苗佩兰回头看了看左贵和梁氏,福了一礼:“那兰儿就多谢老爷、太太了。那以后我们家就自己开伙。”
左少阳笑道:“行啊,隔壁杂货店我们已经买下来了,今天你们一家人就搬到隔壁杂货店,伤病员住大堂里,你们一家人就住厢房好了,有两间厢房,大子、二子睡一间,你们母女睡一间,虽然杂货店比贵芝堂小一些,但住你们一家应该够了,也有单独的厨房可以做饭。伯母也好照顾伤病员,打扫卫生啥的。——爹,娘,你们看呢?”
左贵老爹和梁氏都道:“行啊,这样安排挺好的。”两人没注意当时左少阳和苗家的约定,现在听这么说了,也觉得挺好,这苗姑娘农活是一把好手,将来一百亩地,还指望人家帮忙种呢。
这边瞿老夫人瞧着那一小袋粮食,高兴得眼中都是泪,听他们说完了,忙哽咽对左贵道:“实不相瞒,我们家……,已经断粮两天了……,都靠吃芷儿在院子里种的一些花草和野菜过曰子。有了这些米,全家人可就有救了……多谢,当真是多谢了……”
瞿夫人也抹着眼泪道:“总共是多少钱?我们好回去变卖些东西,凑钱送来。”
左贵道:“一共四斗,八百文,也不着急,什么时候有钱了再送了也不迟。”
瞿夫人大喜:“那好,那……”
“等等!”一旁的白芷寒对左贵福礼道:“老爷,给瞿家的这四斗米,除了老太爷、老太太和舅母之外,剩下的一斗,是不是给我在牢中的舅舅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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