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情深缘浅（八）

萧逸之苦笑，被林若看做朋友，本来是最好的结果。可，当听到她这话时，他心里又难免感伤。要是命运不捉弄他，要是他能和普通人一样，那该多好啊，他不必违心的作出这样的决定，更不必隐瞒真实的想法。
他垂下了眼睑，将眼里的情绪遮住，待情绪平复后方才说道：“有你这个朋友真不好！”
林若一愣，当他是和她开玩笑，很不认同的哼了一声，说道：“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和我做朋友的。被我看上，你应该深感荣幸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朋友可是屈指可数。”
萧逸之听到她如此女儿态的说法，无奈道：“是，臣荣幸之至。能与公主交朋友，这简直就是天下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话毕，他喃喃自语：“也好，这样也好，何必害人害己。”
他的话说得太轻，林若隐隐约约只听到‘也好’二字，不由诧异问道：“逸之，你在说什么？什么也好？”
萧逸之回神，立马粲然一笑，答：“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倒霉，一不小心做了你的朋友，所以抱怨两句。”
这样两句俏皮话，使得原本他伤感的心情好了许多，想到早上离宫时端静太后的嘱咐，他忙说道：“若儿，你记得明日打扮好看些，我接你进宫参加宫宴。”
“怎么又有宫宴？”提到宫宴，林若就心发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她在宫宴上失态令靖远帝怀疑的原因，她十分不愿意参加明日的宫宴。
“因为陛下找到了一个宠臣，名唤子满，这个宠臣……似乎很得陛下的欢心，不过一夜的时间，竟然令陛下特准他住进了万寿宫中伴驾。”
“宠臣？”林若暗道莫非是一个男宠？如果靖远帝真的看上了别人，那林君逸岂不是安全许多？
思及此，她欢喜，却不能表现出来，面无表情的问道：“那个宠臣是什么官职，由谁推荐给……我父皇的？”
萧逸之听到她的问话颇有感触，探道：“哎，说起来，人的改变真是旦夕之间！”
“何意？”
“陛下的宠臣不过是个升斗小民，是林君逸在去往灵山寻猴脑的途中遇到。他将此人带回京后，勾结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孟一，制造了机会怂恿陛下听曲。这个宠臣，便是当时戏台上的花旦。”
“此事你怎么知道？”
“你莫忘了，我本是禁卫军的统领，这京城大小事情我岂有不知之理？”
“那你……你会向我父皇禀明此事吗？”
萧逸之无力的摇了摇头，答：“说与不说又如何？对陛下而言，不管是谁将子满送进宫里，他现下宠爱充满终归是事实。我说了，不过是令陛下厌恶我，警惕我萧家而已。”
林若听到这里，暗想，林君逸和孟一此举虽然讨好了靖远帝那个荒君主，却也着实令天下读书人不齿。不知道，朝中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是否会弹劾他。
她想着，不动神色的问：“那朝中大臣没有人提出异议吗？寻得一个男宠也明目张胆的设宴庆祝，就不怕被天下人所耻笑吗？”
“异议？耻笑？陛下设宴的理由可不是寻到宠臣，而是找到了一件上古祭祀的器件。男宠子满，不过是陪伴他出席宫宴，顺便结交朝中权贵而已。且，天下皆知你父皇喜欢男子……”
见他说到一半不再说，林若心知他有所避讳，坦然一笑，道：“逸之，你我既是朋友，大可坦诚以对。即便，他是我父皇，可他荒淫之事是天下尽知，你不必顾虑我。”
“哎，难得你如此开通！”叹完，萧逸之接着刚才的话说：“你父皇宠幸男子已经不是一时之事，不然也万不会子嗣如此稀少……此番，他虽然为了这个叫做子满的男宠设宴，可到底没有封官职，没有影响朝堂之事，大臣也就见怪不怪了。”
闻言，林若放下心来，但想到进宫参加宫宴的事情，她就无来由的紧张。想了想，张嘴道：“逸之，不如我派人禀告我父皇，就说我要专心吃斋礼佛，不好进宫参加宴会。”
萧逸之摇头，道：“我早先进宫时，太后特意嘱咐我，说陛下是个讲究颜面的人，他有了新宠，你身为子女却不出席，难免让陛下对你生出芥蒂来。”
林若苦笑，靖远帝的为人，她已经打听清楚。他原本有二子，第二子名唤何昶，并无过错，且自幼仁孝。只是因为何昶的母舅一族对靖远帝有了拂逆，他便将何昶贬到西凉之地，丝毫不顾父子之情。
林若很肯定，她若是得罪了靖远帝，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
这次的宫宴和上次不同，上次是朝宴，而这次显然是私宴，宴席设在万寿宫内，到场的人大多是皇室中人，还有一些有爵位的异姓王侯，及当朝的重臣。
不知道是不是靖远帝的恩赐，还是设宴的太监搞错了秩序，林若刚步入殿中，小太监便将她引向靖远帝下手的位置坐下。
她纳闷，问道：“莫不是你这个奴才搞错位置了吧？这个位置该是太子殿下的才对，本宫如何能坐？”
小太监一笑，答：“公主请放心安坐，太子今日要为陛下批阅奏折，这位置理当公主坐。”
林若还是不安，却找不到能够拒绝的话语，只得惴惴坐下。她注意到，首位仅设一张桌案，大概端静太后今夜也并不出席。
她所熟悉的，却照顾她的人都不在，这使林若如坐针毡，不断告诉自己，镇定，镇定，或许只是想多了，只是想多了。
一声陛下驾到将她的神智唤回，她忙起身，跟着众人行礼。
靖远帝好似很高兴，一向阴冷的面上露出了笑容，道：“众卿平身，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
话毕，众人起身坐回原位。
靖远帝依旧在笑，接着说道：“上天庇佑，朕寻得一上古神器，十分欣慰，特设此宴，与众卿同乐。”
在靖远帝说话时，林若的眼睛不着痕迹的扫视殿中一圈，发现林君逸穿着一身朱红色的朝服坐在末尾。她不禁为他感到高兴，此时的他，终于可以摆脱一身太监服，成了堂堂的翰林院知制诰。
他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般，双眼也跟着看了过来，对上她的视线，他虽然表情不变，可眼中的笑意却十分明显。
她挪开视线，心里却是甜蜜蜜的，以至于靖远帝和她说话，笑意依旧挂在她的眼角。
靖远帝对着她，十分慈爱的说道：“若儿，朕此次寻得的神器十分珍贵，你可要仔细瞧瞧呀！”
她颔首，答：“父皇是天子，自然得到上天的庇佑，赐您神器乃是祥瑞之兆。”
靖远帝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而后对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说道：“还不快将神器递于公主看看？”
小太监领命，双手小心的捧着一个木盒走到林若的面前。
林若忙起身，看到盒中所装之物好似一个玉器，通体发白，遂伸出双手，欲将神器接过去。
谁知道，在她的双手还未将神器接住时，那个小太监忽然撤了手，咣当一声，神器滚出了盒子，顺着桌子滚到了地下。
而后，精美的玉器应声而裂，还溅起了一些碎片。
大殿中，立时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