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平地起波澜（六）

太子一走，袭香进到马车里。林若对上袭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顿时感觉有些尴尬。她想到了太子何旭刚才喘着粗气抱她的情形。依照袭香的功夫，虽然站在马车外面看不见，该是听得很清楚才是。此刻，袭香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表情都没有做，可是她黑亮的眼眸中，映出了形容狼狈的林若。
思及此，林若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见人。半响，她面上的羞愧退去，总算是镇定下来，同时又生出浓浓的担忧。袭香是林君逸的人，是林君逸的耳朵和眼睛，袭香知道了，林君逸自然会知道。
想到这些，她讪讪道：“袭香，我……”
袭香十分伶俐，不等她说完，便坦然说：“公主不必担忧，公主的难处奴婢清楚，不会在世子面前乱说的。”
闻言，她并没有笑出来，这样的事情，隐瞒或者揭露，其实都不值得开心。只要发生了，便是一块疤，别人不去揭，她自己也能感受到隐隐的不舒服。
马车中，一路静谧。好在此时已经深夜，路边虽然偶有灯光射入，却并不清楚，她也借着黑暗遮掩了难堪。直到到了丞相府，袭香未曾再开口，她更是没有话可说。
此时，丞相府的大门前早已高高挂起了灯笼，门口除了侍卫，再也见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林若下了马车，走到丞相府的大门，一旁的侍卫忙上前说道：“公主殿下，今日宫中一早就派人来了！”
闻言，她一愣，心因为听到宫里二字而立即提到了嗓子眼。此刻，她便如同惊弓之鸟，但凡听到宫中一点事情，总以为是大祸临头。
她暗自忐忑，面上沉着问道：“来人……在哪里？”
“久等不到公主，晚饭时分便先回去了。”
“来人是谁？可说有什么事情吗？”
“是太后身边的崔管事，说是公主府已经建好，里面的驸马院也已经修葺妥当，请公主和驸马择一个吉日搬过去。最好，是亲自去看看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也好命人修改。”
听到侍卫话，林若这才想起来，虽然修葺公主府之事是交给礼部和户部合办。可太后却不放心，命了她身边最得力的崔管事出宫督办。太后现下虽然出了京城，想来崔管事却是没有离开的。
最近总觉得有大事发生，一句宫里来人了，竟然能将她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去。林若微微松口气，暗自好笑自己真是疑神疑鬼，如此小事，真正是杞人忧天！
她想了想，道：“袭香，我们现下便去公主府看看，吉日也不用择了，便是明日吧！你吩咐下去，命身边的人收拾东西，明日我们便过去。”
看她如此迫不及待，袭香流露出不认同的神色，劝解道：“公主，搬迁乃是大事，怎么可以不看吉日？而且，驸马现下不在府中，你如此匆匆搬迁，只怕会落人话柄，说丞相府中人苛待了公主，才令公主多等几日也不得。”
林若愣住，她之所以着急，是因为在丞相府中她没有家的感觉。而公主府，原是林君逸在京城的家，是原河西郡王府的府邸。搬到那里，她不仅可以生活得自在些，更可以居住在林君逸的家中，找寻他生活的气息。
她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是我性子急了！”
见她虽然同意，却仍是想要立即前往查看，袭香一笑，又道：“公主，今日天色已晚，想来公主已经疲惫，不如现下安心休息，待到明日奴婢再与公主去看府邸。”
听到袭香的话，林若这才察觉倦意，这一天，过得真是胆战心惊。此时，已经是月到中天，早就到了就寝的时候。
她颔首，拖着沉重的双腿，迈向自己的院落。
她累得什么都不想，只想倒头大睡。只恨面前没有一张床，可以让她立即倒下熟睡。
当她踩着皎洁的月光，走到院门口时，豁然看见对面匆匆走来一人，定睛一看，竟是消失许久的萧逸之。
萧逸之行色匆匆，许是为了躲避众人，所以才选了这个时间。见到林若，他的表情十分吃惊，半响才反应过来，道：“若儿你怎么现下还没有睡觉？”
若是现下睡了，还能遇到你吗？林若心下暗想，冷眼打量他，他真是神通广大，林君逸的消息白天才传到，他人便已经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他带了长红一起没！
想到这里，她左右查看，确定仅有萧逸之一人回来。她也不回答萧逸之的寒暄问候，径直问道：“驸马竟然回来了，为何不派人通知本宫？还有本宫的奴婢长红，驸马可否归还？”
听到她问长红，萧逸之的双眼有些闪躲，支支吾吾道：“若儿，你身边不缺这个奴婢，可否将她给我？”
“不可以！”
她回答得太干脆，令萧逸之有些尴尬。
一旁的袭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萧逸之，微微向着萧逸之一拜，道：“驸马，奴婢是奉了太后之命前来侍奉公主的。照理说，奴婢只是个卑微之人，本不该多言主子的事。但奴婢以为，宫中的规矩，还有这朝廷的律法，无论是哪个主子都须得遵从，即便是驸马和公主都不可例外！驸马以为，此言可在理？”
萧逸之是聪明人，如何会听不出袭香的话中话？当朝律令，他身为驸马，若是没有公主的许可，是不可以纳妾迎小的。许多尚了公主的丈夫，家中便是年轻貌美的奴婢也不能有！
他知道，他如此护着长红，又将她时时带在身边，确有不妥之处。可，很多事情，他不愿意说出口！
面对袭香的警告，面对林若一双黑亮的眼眸，他悻悻然，半响才讪讪道：“若儿，我与那个长红，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若听到他这样解释，心念一起，问道：“哦？那本宫倒是想听听，驸马与长红本是怎么样？”
“这……这我现下不能说，待到以后，我定然据实相告。”说着，萧逸之一顿，看向林若，又接着道：“这一次，就算我欠你，等事情了结，我自会好生善待你！”
林若双眸一转，笑着颔首，立即改了刚才疏远的口气，热络说道：“既然逸之说得恳切，那这次我便成全你吧！事不宜迟，你将长红唤来，明日我便告知公爹，让她做你的妾侍。如此，你可满意？”
闻言，萧逸之露出诧异神色，不禁提高声音问道：“你竟然同意我纳她为妾？”
被他这一问，林若顿感十分好笑，他明明巴望不得她答应，三番四次的找她索要长红。如今，她答应了，他反倒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这是演戏给谁看呢？
她敛了神色，不与他计较，只希望他明日能带着长红出现，她也好有机会下手，除掉这个隐患。
她依旧在笑，道：“逸之，这是你所愿，我不过是答应了你，你何故如此惊讶呢？”
他的面色变了变，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似是有话想与她说，却不知道如何能够说出口。
见状，她柔柔一笑，道：“好了，你也不用害羞，我都已经答应了，皇祖母和公爹那里我自会去说，你就安下心来，只管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他眼眸复杂的看向她，半响才长叹一声，幽幽道：“我……我并非是要纳她做妾……”
没有理由的，林若相信他的话，以她对她的了解，断定了长红定然和他之间有个不能告知他人的秘密，所以他才会对长红特别。毕竟，他是个出色的人，长红实在不是那种能够抓住他心扉的女子！
只是，她已经不关心他和长红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她关心的是如何能够劝服他，明日带着长红出现。
主意打定，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道：“你如此说，是不是信不过我？怕我反悔？”
问完，也不等他答话，她便朗声说：“不如你现下将长红叫出来，我们一同去见公爹，禀报此事。待到木成舟时，你便会相信我了。”
“不、不用了……”
“怎么能不用呢？”说着，林若看向袭香，道：“袭香，你去公爹的院落，将公爹请到大厅，再把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唤到大厅中，就说我有天大的喜事要说！”
“是，奴婢这就去！”
眼看着袭香要去惊扰萧赞，萧逸之忙出声道：“慢着！”
袭香闻言，不解的看向他，林若也同样双眼圆睁看向他，等待他的下文。
他微微又叹了一口气，道：“她现下不在府中，有什么事情还请明日再说吧！”
“不在府中？”林若小心打量萧逸之，看他样子不像是撒谎，忙又说：“不如逸之速速派人将她接回，我们今晚便将此事定下吧！”
“她去见一位故人，此事还是过几日再说吧……”
故人？林若心下一喜，长红本是早早被送到宫里的奴婢，根本没有亲人和朋友，所谓的故人，应该是太子吧？
她怕萧逸之起疑，不好再详细询问，微微颔首，道：“即是如此，那等长红见了故人回来，我们再提此事吧！”
说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哈欠，又道：“天色已晚，逸之早早休息吧！”
萧逸之站在月光中，面上皎皎如玉，一双眸子不断闪动，目送她走开，一言不发。
林若和袭香慢慢走到院中，待行到无人处，林若方才开口道：“袭香，你说长红去见的故人可是太子？”
“极有可能！”
“若是如此，今夜太子便能为我除去心头大患……”
林若话未说完，便听到袭香警觉的问：“谁？出来！”
袭香话落，萧逸之现身。林若和袭香见到他，面上俱是一惊，齐道：“你跟踪我们？”
萧逸之不答她们的话，脸黑如玄铁，咬牙切齿的问道：“你们说长红要见的故人是太子？”
这次，袭香也不管什么礼仪，冷冷一笑，答：“驸马听错了，我们什么都没有说。”
“我明明已经听见，还想狡辩？”
见无法否认，林若也板起了面孔，冷哼一声，道：“听到又如何？长红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太子也好，本宫也罢，让她生她就得生，让她死她就得死！”
听到她承认，萧逸之愤怒道：“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
话毕，他便转身快去离去。
他这一走，林若蹙眉站在原地，耳朵旁萦绕着他那句话，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她不解他话中深意，难道长红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能决定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