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中奖者

书名:短篇小说选集(二) 作者:全本小说屋 字数:4755

新城区房屋有奖储蓄开奖了!一个月来,二等奖、三等奖以及纪念奖统统领光,喽独这可得“二室一厅、煤卫独用”的头等奖038388没有人来领取。银行工作人员感到奇怪:038388的主人,你在哪里?
话说蛇山劳动教养所第二劳教队,今天正在上缝纫裁剪课,教授中山装裁剪法。二十二岁的劳教人员周自新坐在第一排,听得津津有味,他把一张报纸摊在课桌上,用手撸撸平,“刷刷”几下子,一件中山装后片便勾勒出来,他拿起剪刀,好象刀下真是块布料一样,认真地剪裁着。忽然,他停住了手里的剪刀,两只眼睛死盯住那张当作衣料的报纸,瞪得象鸡蛋般滴溜滚圆,为啥?因为那张旧报纸上登着房屋有奖储蓄开奖的消息,头奖号码:038388.一年前,周自新碰碰运气,拼拼凑凑,花一百元钱在这家银行买了一张奖券,号码正是038388,.他怎么会忘记呢?周自新揉揉眼睛凑近些,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啊!竟一个数字也不错!他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中了,中了!”课上,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叫,把大家都惊果了,有个捣蛋鬼掩嘴一笑,脱口而出:“这家伙中邪了!”教室里一阵哄笑!教导员被他这么一闹,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严厉地喝道:“周自新,你嚷什么?”只见周自新又翻翻那张旧报纸,拾起地上的碎纸片,一看报纸日期,忽然脸色煞白,目光呆滞,“通”地一下坐了下来,象痴呆了一样.有人在窃窃私语:“中风了,中风了!”这时,周自新双手掩面,“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教导员走到他身边,关切地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自新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指着那张一个多月前的旧报纸,哽噎道:“我中了头奖,可是过期作废了!”教导员安慰他,“你家里不是还有个母亲吗?说不定她已经替你领好了。”周自新擦了擦眼泪,心里想:那张对奖券我放在抽屉里,没有告诉妈妈,妈妈年纪大了,要是她稍不留心……唆,反正只怪自己现在是…
这个周自新原来是待业在家的“阿混”,后来结拜了“少林五兄弟”,在街道里称王称霸。去年,就是因为隔壁宁波阿姨要在与他家隔山墙的地方搭个披,影响了他的走道,结果他把“少林五兄弟”叫来,动手就拆,宁波阿姨的儿子建刚出来阻拦,五兄弟大打出手,打得宁波阿姨和建刚头破血流。周自新就这样闯了祸,判了刑,进了劳教所。
二中队的教导员把裁剪课上发生的事向领导作了汇报,领导上认为周自新自从进了劳教所,表现还不错,鉴于现在情况特殊,同意给他一天假期,回去看看,也许更有利于改造。通知一到,周自新目瞪口果,感激不尽,其他劳教人员也为他高兴,催促周自新快快上路,回家看看。
周自新换了一件便服,往光头上扣了一顶运动帽,飞也似地冲出大铁门,搭上公共汽车,一阵风地来到市区。下车后,离车站不远,正是那家银行储蓄所,门口一幅醒目的宣传画,画面上一个笑吟吟的姑娘正在作介绍:欢迎大家参加有奖储蓄!旁边斗大的字标着本次房屋有奖储蓄的中奖号码,头奖:038388。那六个阿拉伯数字,仿佛列队含笑迎接着他。他实在熬不住了,情不自禁地跨进银行,直奔兑奖处:“请问,房屋有奖储蓄的头等奖有人领过吗?”服务员正忙着,闻声抬起头,奇怪地扫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早领走了!”啊,周自新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也许妈妈真的把这件喜事给办了。他一边擦汗一边问:“那头等奖的房子在什么地方? ”“浦江新村五号楼602室。”“谢谢、谢谢!”周自新拨脚就跑。哈哈!浦江新村,他知道,就在他家棚户区附近,是个新建的居民点啊!那里的房子结构新颖,造型美观,这下真是太高兴了!
周自新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直奔浦江新村,找到了五号楼,“噔噔噔”一口气奔上六楼,这时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心里太激动,他喘着粗气,头上冒出汗来,他取下运动帽扇扇风,下意识地用手撸了下光头,这才想到,自己还是个劳教人员。不要紧,过一年出来,自己仍是一条汉子,决不辜负劳教所的教育,一切从头开始,看我这个“阿混新传”!
他找到了602室,咦,怎么大门没上锁?他轻轻推门进去,见是一个小小的厨房,煤气灶、小水表都已安装齐全。啊,可怜的妈妈!你当了一辈子消洁工,这下可以享享清福了,周自新又推开内房门,突然呆住了:室内装饰得富丽皇,天花板上悬挂着晶莹透剔的吊灯,墙上还有一对精致的壁灯,打蜡地板照得人眼花缭乱……周自新心里一阵热,大叫一声:“妈妈!”听到叫声,阳台上走出来一位老人,嗯?怎么是个老头?那老人手里拿把漆刷帚,见到周自新也一楞,莫名其妙地问:“你找谁?”周自新想:他肯定是妈妈请来帮忙的漆匠师傅。连忙自我介绍说:“老师傅,这套房子是房屋有奖储蓄的头等奖吧?我就是中头奖的人呀!”老人呵呵笑道:“主人?小伙子,这里主人过三天就要当新郎官了!我会不认识?你跑错人家了!”周自新一楞,忙说:“老伯伯,我刚去银行问过,没错,我姓周……”忽然,老人注意到周自新那青亮亮的光头,他马上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不对,不对…别啰嗦了,请你出去,不要弄脏了地板。”周自新只好退了出来,不免有点扫兴,一颗心又忐忑不安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还是回家去问问妈妈吧。
周自新离家快一年了,这儿是棚户区,早就说要拆迁,但“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刚才去过的新工房与现在眼前的棚户区,简直是天壤之别。周自新来到这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把帽子拉得低低的,怕被熟人瞧见。来到弄口,咦,今天宁波阿姨的水果摊怎么没摆出来?一想到宁波阿姨,周自新心头一颤,还好,今天没碰着,不然多尴尬。唉!要是自己争气点,不惹事生非的,也许早已分配工作了,现在害苦了妈妈.周自新加快步伐,闪到自家门前,推开了木板门,屋里一股潮湿气味扑鼻而来。
“谁呀?”妈妈正倚在床上,轻轻地问。周自新大步跨上前去,只见妈妈正在给自己打毛衣,他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楚:“妈,是我,自新!”“同妈妈揉了揉眼睛,又惊又喜,一把拉住儿子的手,突然,又将他推开,问:“你,你怎么回来的?”周自新知道妈妈是耽心他逃出来,忙说:“妈,是领导上批准我回来的,我是回来领奖的。”“领奖?领什么奖?”妈妈高兴地问。“妈,就是我们的房屋有储蓄中了头奖呀!你不是已经领好了吗?”谁知妈妈一下捂住了周自新的嘴,叫他小声点。
这一来,周自新被闹糊涂了:“怎么啦?我们的奖券中了头奖,是正大光明的事,那张对奖券号码。38388,就公布在银行门口。对了,那套中奖公房我已经去看过了,喔,我还碰到了那位漆匠老师傅,妈妈,是你请来的吧?”“噢……嗯!”周自新一听果然是妈妈办的这桩事,兴奋极了,索性坐在妈妈的床沿边,告诉妈妈自己现在在劳教所是怎样学手艺的,将来回来后,一定要自食其力,让妈妈住在新工房里享享福……
忽然,周自新发现妈妈只顾低着头打毛衣,嘴巴在笑,可是眼睛里的泪水却夺眶而出,扑嗦嗦地淌了下来。周自新鼻子一酸,轻轻地说:“妈妈,我对不起您,为了房子您大概又借了不少钱吧?别急,将来等我……”妈妈放下手里的毛线,一把抓住自新的手,哽噎着说:“孩子,那张兑奖券,早就作为一百元钱,赔偿了宁波阿姨家的伤病费,那时妈妈实在拿不出钱来呀!开奖后,宁波阿姨倒是来报过喜,人家客气,咱不能当福气。再讲,建刚已经三十岁了,找着个女朋友也不容易,因为没有房子一直结不了嬉,这几天听说正在筹备婚事,看来新房间已经弄好了。求求你,别再惹是生非了。”妈妈的一席话,象当头一盆冷水,把周自新浇个透心凉!这意外的变故,使他晕头转向,一时不能自制,他歇斯底里地大叫:“妈妈,你,你好糊涂!这奖券是我买的,是我做临时工攒的钱,中了奖,理应属于我的,不行,我去讲道理!怪不得……”周自新想到那套新工房里老漆工师傅说的,房子的主人还有三天要当新郎了!好哇,上次为了房子,我进了班房,现在你们倒能搬新房,做新郎!周自新心里真不是滋味,头脑一发热,转身就要冲到隔壁去要那套房子。
周妈妈心里急啊!朝儿子大喝一声:“回来!”周自新猛然收住了脚步,他使劲咬住嘴唇,一阵钻心痛使他头脑清醒了。妈妈怕他再冲出去,急忙伸手去拉他,却只拉住他的衣角。只见老人家一面喝骂儿子,一面恼恨地捶打自己的双腿。周自新一掀被子,方才发现妈妈的双腿僵硬地平伸在床上。“啊!妈妈,你的腿怎么啦?”妈妈说:“高血压中风,已经瘫痪半年了!”“那,那你怎么不写信告诉我?”“还不是为了让你安心接受教养,争取减刑,能早点儿回来!”妈妈告诉自新,自从她病倒后,全靠宁波阿姨一家不记前仇,常常过来照顾自己。妈妈动情地对自新说:“所以,那张兑奖券你不要再去提它了,懂吗?”周自新不忍再伤妈妈的心,再说自己眼下还在接受改造,有什么脸面去争房子呢?怪只怪自己不争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周妈妈看自新平静下来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高兴地说:“自新呀,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今天你回来看看我也好,现在该安心回劳教所了,你现在就走吧。”自新望若妈妈额上那道道皱纹、头上的根根白发,实在于心不忍,说:“妈妈,就让我给你做顿饭吧!”别、别耽误了回去的汽车,妈在家里很好,你就放心去吧!”周自新点点头,只好告别了妈妈,转身要出门。
就在这时,走道里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女人操一口道地的宁波话讲着:“周师母,今天我来晚了,啊呀呀,儿子结婚,老娘忙煞!”随着讲话声,房门被推开了,胖乎乎的宁波阿姨差一点和周自新撞个满怀。周自新立在门边有点尴尬。那宁波阿姨先一楞,后来马上笑昧眯地打招呼:“喔,是自新,回来看妈妈的吧!半年多不见,人长得结实了。真巧,你建刚哥还有三天要当新郎了,等一会去拿两包喜糖,顺便去看看你建刚哥的新房。”自新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周妈妈连忙接过话头,说:“恭喜你了!这几天你这样忙,还要过来照顾我!建刚新房间布置好了吗?以后建刚搬出去了,你的住房也可以宽敞些。”宁波阿姨快嘴快舌地说:“是呀,我家少了一个人,可是他丈母娘家要挤一挤了,搭了间搁楼当新房,我看看倒蛮好!”自新母子一听,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周妈妈忙问:“那,那中奖的那套房子呢?”宁波阿姨笑着说:“自新,我知道,那张奖券是你们母子两人省吃俭用凑了钱买的,我们怎么能要那套房子?说实话,我原来想借来让儿子结婚先用,等你回来再还给你。可是建刚不肯,争了好久,所以一直没有去兑奖,直到快要过期了,我才去办了手续。考虑到你妈妈的行动不方便,我又自作主张把六楼换了套底楼的;再想想你出来后,学点手艺做做生意,总得有个职业吧,所以我又帮你调了套街面房子,等一会,我带你去看看,满意不满意…”
听到这里,自新母子俩方才明白是这么回事。周自新想起刚才自己误会了宁波阿姨的一番好意,心里十分难受,他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水“刷刷刷”地流了下来。他一把握住宁波阿姨的手,说:“好阿姨,这房子我不能要,你快叫建刚哥搬过去,你不说,我去说!”宁波阿姨一听这话就笑了,她把一串金光闪闪的房门钥匙塞到自新手里,恳切地说:“自新啊,阿姨能听见你这句话,就很高兴了,你建刚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不,”自新那触着钥匙的手却象被烙铁烫了似地缩了回去,急叫着,“阿姨,你听我说,这房子应该归你!我,我对不起你!买奖券的一百元钱里,也有你的一份。我……经常在你的水果摊边转,我常常……今天拿一元,明天拿二元…唉,我惭愧呀!”宁波阿姨激动地拉起周自新的手,说:“自新,挺起腰杆来,你真的变了,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阿姨比拿到房子还要高兴!这样吧,房子我先代你看管着,你妈暂时仍住这儿。等你回来,我帮你个体户开业!”周自新擦擦眼泪,向妈妈和宁波阿姨深深一鞠躬,说:“妈,保重,阿姨,谢谢你!我回去了。请相信我,一定争取早日回来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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