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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向戴笠的“龙剑”(上)

书名:短篇小说选集(三) 作者:全本小说屋 字数:11197

1946年3月17日下午一时许,南京上空乌云翻滚,大雨滂沱,随着一声暴烈的雷响,一架C-47型222号专机颤抖着身子,惊嚎着,闪电般地向地面俯冲下来,它穿进山谷,擦过树梢,扑向江宁板桥镇南面的一座不到二百公尺高的山腰上,在一声轰隆巨响之后,腾起了一团烈火。飞机的失事,顿时引起了国民党军统局的内乱。蒋介石听了,竟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连说:“完了,完了…”这个坠机事件,为何使国民党军统局如丧考妣呢?原来罹难人中有个混世魔王、军统特务首脑——戴笠。然而,在清理遗物时,却从戴笠夹得紧紧的左膀内所存留的残破衣片里,发现了一张被烟火熏得焦黄的四寸照片。经辨认,照片上的小伙子竟是半年前因刺杀戴笠未遂而被戴笠亲手处决的一个草莽刺客。那么,戴笠为何把仇敌的照片珍藏在贴身内衣口袋里呢?我们这个故事,就来解开这个谜。
事情须从1945年说起……
1.庵中幽灵
在浙赣边界的八都村,有一座500公尺高的山,叫女儿山。沿着女儿山的小径拾级而上至300公尺高处,有一个半圆形的天然洞窟。洞内宽敞明亮,有20多丈方圆,3丈余高,整个洞形就象巨人半张开的嘴.洞窟里两侧有几间青砖砌成的无顶房间,中央有尊丈把高、合掌立在鳌头上的观音菩萨。鳌头前,架着一条青石板,上面摆着烛台香钵。清凉的洞内整日香烟缭绕,纸钱纷纷,显得肃穆、静谧、幽雅。
这个从明代起就被人尊为“仙女庵”的洞窟里,居住着一女一男,女的是削发尼姑,法号大姑,虽已四十有余,但看上去却象只有三十出头,一副瓜子脸,月牙眉,面色白晰,双目清秀,举止端庄,神态安详,是方圆百里闻名、人人敬仰的“活观音”。男的叫龙龙,是19年前大姑去东海为师父的亡灵超度时,从野外捡来的孤儿.如今龙龙已长成魁梧挺拔的棒小伙,他长方脸,粗眉毛,微凹的眼眶,高鼻子下一张微翘的倔犟嘴唇。小伙子不念经,不拜佛,终日打柴担水,爬山过蛉如履平地。他身边有只金丝猴,和他形影不离,是他的好伙伴和帮手。
这天,龙龙一脸兴奋,带了金丝猴,离开仙女庵下山而去。别看龙龙才19岁,可他几年前就是闽浙赣游击队“决死队”的成员了。他的任务是利用仙女庵传递山上、山下的情报。今天他是去参加一个非常行动会议。
原来,1945年8月14日,日寇宣布无条件投降。国民党在抢劫胜利果实的同时,明目张胆地开始了反共活动。以戴笠为首的军统特务,奉蒋介石的密令,偷袭由顾复生领导的、驻扎在上海七宝镇的新四军部队,使多年在敌后活动、屡建奇功的抗日英雄们,没有死于日军的枪炮下,却葬身于“亡国奴”的手中!
消息传到闽浙赣游击队决死队耳里,可把他们气坏了。因为游击队所在地江山、玉山既是戴笠的故乡,又是军统特务云集的反动堡垒。多年来“决死队”倍受国民党围剿之苦,复仇之心蓄积已久。这一天,决死队得到情报:戴笠在近期要陪同美国海军上校梅乐斯到东南视察,可能途经江山、玉山。决死队决心趁此机会将混世魔王铲除,以祭九泉之下的英魂。
决死队当即召开了制定刺戴计划的研讨会。会议开得十分热烈。大伙纷纷献计,争得面红耳赤。最后队长提出,戴笠狡诈多端,他此行必有重大的使命,并且会有大队人马护卫,我们决不能硬拚,只有利用他外出行动之机,布下口袋。但问题的关键是:要设法准确地掌握他的行踪。可是,如何掌握戴笠的行踪呢?众人你望我、我看你,一时谁也想不出个道道来。这时,一直坐在墙角的龙龙慢慢地站起来,只见他红着脸,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倒有个法子,可不知行不?”众人七嘴八舌问他啥法子,龙龙说:“刚才队长说,只要能知道戴老狗的行踪,就有法子,这话提醒了我。我听我妈说,那个老狗很信佛,他当上特务头子后,回过老家两次,每次来都要上仙女庵求神拜佛,还捐献大笔香款,再顺路去官溪看望他的伯父。他对我妈说过,下次米江山,一定再上仙女庵,捐献一尊金钵……”
大伙听了龙龙的这番话,一致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只要戴笠上仙女庵,就得知他的行踪,再利用官溪路上的有利地形,打他个伏击。
会议结束后,龙龙急步赶回仙女庵,已近黄昏了。此刻,大姑正和十来个香客在颂晚经。等到晚经做毕,香客走尽,龙龙没等母亲更衣,便神秘地把母亲拉进房内,掩上门,关好窗,悄声问:“妈,国民党特务头子戴笠到过仙女庵两次,对不? ”
“你说的戴笠,可是江山峡口镇的戴春风?”“正是他!”“你问他干吗?”
“你说呀,他来过没有?”
大姑徽徽地点了一下头。
龙龙又问:“能下次来玉山,还要到仙女庵拜佛,对不?”
火姑迟疑地点了点头。龙龙咧嘴笑了,还兴奋地一挥手:“嘿,成了!”
“怎么,他,又要来?”大姑的声音有点发颤。
“吾,”龙龙点点头,双手扶着妈妈的肩,安慰道,“你不用怕,这个吸血魔鬼,这次叫他又来无回!”
六姑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抓住龙龙的手:“你说什么?”
龙龙自知失言,忙掩饰说:“没什么。”“龙龙!”大姑连连摇头,惶惶不安地说:“你是妈妈的命根子。妈是出家人,仙女庵是圣洁之地,你可千万不能造次啊!阿弥陀佛……”
一晃两天过去了。平日一挨枕头就睡着的龙龙,这几天夜里总睡不安宁。这天,时值三更,天上渐渐沥沥地下起了细雨,一阵冷风从无顶的房上卷进了屋内,使刚入梦的龙龙打了个寒噤,朦胧中他摸了摸赤裸的上身,将盖在小肚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也就在这时,卧在他枕边的金丝猴发出了“吱吱吱、吱吱吱”的惊叫声.龙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顿时惊得毛骨悚然,只见对面的窗外,有个披着雄狮般的粗发、两只细长的胳膊半举着的影子,贴在窗棂上……龙龙失声喊:“谁?”那影子一晃消失了。龙龙翻身下床,又听到对面房里的大姑发出一声撕人心肺的尖叫。龙龙顾不得害怕,急忙从枕下抽出匕首,飞步冲出房间,“砰”用肩撞开妈妈的房门。在煤油灯下,只见妈妈蜷缩在床角落里,两手抱肩,浑身打颤,口中喃喃地念着“阿弥陀佛”。龙龙急步跑到床沿:“妈妈,怎么啦?”大姑抬头恐慌地指着窗户:“有,有……噢,阿弥陀佛……”龙龙明白了,妈妈和自己一样,看见了“怪物”。龙龙转身跑出房间,在洞窟里转了一圈,查看了每个角落,没有发现怪物。母子俩再也没合眼,相伴而坐,直到东方发白。当黎明的曙光射进洞窟时,龙龙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大姑则瘫软地躺倒在床上。龙龙再次查看了洞窟,当走到自己房间外的窗户前时,忽地发现窗下有样东西,捡起一看,是一张签书,签书上写着十个字:
执戒律者昌,意杀业者亡。
龙龙一愣,随即来到母亲的窗下,也发现了一张同样内容的鉴书。
显然,有人在警告这对母子:如开杀戒,必遭身亡。
龙龙蹙眉凝袖,将签书放进了口袋。
当黎明的曙光射进洞窟时,大姑出了房间,她漱洗得格外整洁,身着一件祭祀时才穿的紫色网眼素衣,来到观音像前,虔诚地点上一对大蜡烛,三根红香,跪下叩了三首,起身后,示意身边的龙龙磕头。龙龙后退了一步,苦笑地摇了摇头。大姑近乎乞求地说:“孩子,妈从没有求你绘菩萨磕头,今天你也该给观音娘娘磕个头,求她老人家保佑。”
龙龙望着母亲忧虑的神色,心一软,就跪在蒲团上。
这一天,大姑不食不饮,一直坐在蒲团上,念若佛经。
这一天,龙龙心里也不安宁.到了晚上,他稳了稳情绪,壮起胆,端着油灯,在房里、房外仔仔细细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踪迹。但龙龙心里总觉得这令幽灵在此时出现,必有蹊跷,不能等闲视之.于是第二天一清早,鬯赶到决死队,将情况作了汇报.决死队经过分析,认为这个幽灵必定是人,刺戴计划可能已经暴露,必须立即采取措施,以绝后患。于是,如此这般地制定了捉“鬼”方案。
龙龙回到仙女庵,太阳已经西沉,庵内香客已经走尽,显得空荡荡的。龙龙顾不得吃饭.一反常态地漱洗打扮一番,然后点燃一把香,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先恭恭敬敬向菩萨叩了三首,接着闭上眼,喃喃地诉说起来。他那高扬的声音,变得文雅而柔和,面容显得格外虔诚。望着这一切,倒把一旁的大姑惊呆了:这孩子怎么啦?自打懂事起,从来见他这样虔诚拜佛啊!事实也确实如此,十九年来,这母子俩,每天从早到晚,一个在庵里率善男信女念经拜佛,—个则在山里砍柴采药。只有到了晚上,母子才相聚一起。母亲教儿子琴棋书画,儿子向母亲叙述野山的趣事。大姑深知,凡入佛门者,皆系苦难深重者。所以尽管自己信神敬佛,可她从来不强求、也不愿意心灵聪慧、个性不羁的爱子同自己一样,五大皆空,投入佛门。龙龙16岁时,有天在山上不慎被毒蛇咬伤,昏死过去,恰巧被共产党的游击小分队发现,将他救涪,送到仙女庵。从此,龙龙常往游击队的驻地跑,还跟他们练枪耍棍。在大乱的年月,大姑唯恐爱子有个闪失,便屡屡劝戒他莫与兵家来往,有时间不如跟自己学经念佛,可龙龙却象着了迷似地缠着游击队。儿大不由娘,大姑也只好由着龙龙,只是每天念经时都要为儿子的吉祥祷告一番。今天,龙龙突然自己拜起佛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的事!然而当大姑听着爱子的祈祷时,心里便明白了原由,她静静地伫立着,谛听着爱子娓娓的祈祷:
“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在上,我龙龙本是个凡夫俗子。过去我不信天下有神灵,因为既然有神,为何人间还有不平?神灵又为何不能除尽天下邪恶?可是,这几天仙女庵好象有神降临了,扰得我母子惊恐不安,仙女庵寒气袭人,如您能再显一次灵,通我心窍,我定迷途知返,永生随母尊您。阿弥陀佛……”
可是几夜过去,仙女庵没有出现令人恐怖的“幽灵”。
又一夜来到了,皓月当空,整个山象被涂了一层银辉,在轻风的吹拂下,树枝婆娑,树叶沙沙,仙女庵里的香火烛光忽明忽暗,腾起的袅袅青烟,时聚时散地飘忽在庵间……一更、二更、三更,时间在悄悄地流逝,鼾声伴着甜蜜的梦呓声和齿嚼声在龙龙的房里时断时起。四更时分,一阵劲疾的山风,旋转着扑进洞窟,“噗、噗、噗”烛光挣扎地摇曳着,终于熄灭了。刹时,仙女庵成了一片漆黑。
这时,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观音菩萨像前,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随即立起,轻踏着脚步,幽灵似地向龙龙的房间飘去。
龙龙床边的条桌上,亮着一盏油灯,豆粒大的灯火微弱而昏暗。龙龙面朝窗,侧身躺着,手臂搁在蜷卧在枕边的金丝猴的身上。他虽然看似鼾声如雷,但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锐利的目光透过浓密的睫毛直射窗户。当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时,精神一振,啊,渴待的幽灵终于出现了!他的血液在沸腾,心在怦怦地狂跳。片刻,那神秘而恐怖的幽灵贴近了窗户,形态同龙龙几天前看见的一模一样。那幽灵双手扶着窗棂,手指叩打着木框,发出“咚咚咚”的轻响。金丝猴警觉地竖起耳朵,口中发出“吱吱”的报警声.龙龙压在左臂下的右手紧紧地握住匕首,运足气,鼓满劲,猛地纵身跳下床,大吼—声:“抓鬼!”旋风般地冲出了房。没等他跑近窗户,只听见“嗨”、“哎哟”,两声喊叫,随后“扑通”—声,一个黑影栽倒在他的脚前。紧跟着另两个黑影猛虎扑食般地压在了倒地的黑影身上。“刷”一道手电光射向地面,决死队队长一手拿着电简,一手握着驳壳枪,威严地喊道:“不许动!”
两个决死队队员从地上立起身子,把脚踏在倒地的幽灵身上。
龙龙一把抓住幽灵的头发,不料那长发离开了幽灵的头,是假发。另一个队员将戴在幽灵脸上的面具一揭,大伙都傻眼了,踩在幽灵身上的两只脚触电似地缩了回来。“啪”龙龙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惊呼:“啊,是你?!”
2.孤女悲剧
谁也未曾想到,那幽灵竟是龙龙的母亲——大姑!只见她蜷卧在地,双手掩面,簌簌发抖。
龙龙只觉得头脑里一阵炸响,仿佛有面铜锣在头脑里轰鸣,脑袋象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破裂了。他没有说话,呆瞪瞪地望着母亲。片刻后,他蹲下身子,双手猛地抓住母亲的两肩,拼命地摇着,喊着:“妈妈,你,你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呀?你快说!快说……”
大姑慢慢地抬起了头,她的脸色白得象张纸,微合着的双眼含满泪水,紧紧咬着的下唇渗出了一缕血痕……她仰视着龙龙,似有万语欲诉。突然,她从龙龙的手中挣脱,哭泣着,踉踉跄跄地奔进了自己的卧室,一头扑倒在床上。她悲凄的哭声在洞窟里回旋,那哭声似有千般冤苦,万般疾痛……龙龙垂着头,抱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妈妈的房间,木呆呆地伫立在床前。
好一会,大姑才止住哭声,慢慢坐起身子,目光呆滞地望着迷惑而痛苦万分的儿子,喃喃说道:“该说了,该说了……龙儿,我说,我全说!不过,孩子,你无论如何要原谅妈妈呀!”她乞求着,伸手紧紧地抓住了龙龙的衣襟,嘴唇哆嗦,声音颤抖地说,“那个戴笠,是、是你的、亲生父……父亲啊!”
此言一出,如五雷轰顶。龙龙的身子一震一颤,一摇一麻。他愣着两眼,看着母亲,讷讷地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他、他是你的父亲啊!”
“胡说,胡说!”龙龙一把抓住母亲肩膀,喊道,“你、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大姑张着嘴,噙着泪,一个劲地摇头,结结巴巴地将隐藏在心底二十年、原打算将它忘掉、烂掉的秘密,通通吐露了出来。
话说1915年,在浙江常山县有位叫冷公佐的教书先生,40岁时不幸得肺病身亡,留下妻子和刚满10岁的娇女。孤儿寡母处境十分艰苦,当冷小姐长到18岁时,寡母也命归黄泉。从此,冷小姐开始了独立的生活。在那年月,一个女人过日子难,一个漂亮的少女过日子就更难。豆蔻年华的冷小姐,独立涉世不到一年,就连遭了两个花花公子的玩弄,最后心灰意冷地通入空门,上了仙女庵.当时庵里的住持是个85岁的尼姑,叫觉慧。觉慧见冷小姐玉面柳身,且又知书达理,不忍她削发为尼,暂留她在庵里修心念佛,以便有机会时替她物色个好主,让她重归风尘。不料这番好意却害了冷小姐。有一天,冷小姐独自在山上采撷花草,无意中撞上了一条“色狼”,那“色狼”便是戴笠.当时的戴笠还只是个被乡人指骂的小痞氓。这天,他为躲避赌棍们的逼债,从老家峡口翻山越岭前往官溪的伯父家。当他发现如花似玉的冷小姐时,不由顿起邪念,先用俏语挑逗,见对方羞怯欲走,周围又无人,便使出了惯用的伎俩,厉声喝道:“慢走!我刚才在这儿掉了个钱包,你捡着没有?”“没、没有。”冷水姐连连摇头,刚要启步,戴笠把手一拦说:“哼,我要搜身。”没等冷小姐分辩,就象恶狼似地将冷小姐扑翻在地。冷小姐哪经得这般惊吓,倒地后,后脑勺又撞在了一块石头上,便晕死过去。等她苏醒时,见自己赤身裸体,她又羞又恨,觉得活在这世上太没意思,欲跳崖自杀,幸被前来寻找她的觉慧发现了,将她劝回庵内,选了个吉日良辰,给她削了发,正式收她为徒,取法号大姑。
两个月后,觉慧得了伤寒,在她命归天国前,知道徒弟有了身孕,便再三叮嘱她,为了孩子,为了仙女庵的香火,切勿轻生;并为她指出了一条遮羞之路。觉慧去世后,大姑按师父的嘱咐,对香客们谎称,去东海为师父超度。一年后,她怀抱婴儿返回仙女庵,对外说:“孩子是野外捡来的。”那孩子便是龙龙。
从此,大姑挑起了主持仙女庵和养育龙龙的重任。而混世魔王戴笠在这期间,先是在乡间地主武装民团中厮混,后又投身到浙江军阀周凤岐的部队里混了两年,又只身前往上海、杭州等地结识了在交易所鬼混的蒋介石,随着蒋介石的发迹,他也步步高升,直至抗日战争爆发后,升任为国民党军统局的副局长。
1937年,戴笠将母亲、妻子送回峡口,为了在众乡亲面前表示自己已洗心革两,特地前往仙女庵烧香拜怫。到了庵里,第一眼就被住持尼姑的相貌吸引住了。再定眼细看,觉得似曾相识,细细一想,猛然想起了当年在仙女庵附近的山上被自己奸污过的少女。他不由得耳热心跳起来。
此刻,大姑也认出立在面前革履戎装、举止威严的戴笠就是当年奸污自己的色狼,她不由暗暗一惊!她早已风闻戴笠的发迹事,可是万没想到,这个恶魔今天会突然出现在面前。他们默默地对视了足有一分来钟。好在如今大姑已不同当年的冷小姐,她已修炼得遇事不惑了。短暂的迟疑过后,她便恢复了常态,神色不露地净手洁案,备好香烛,接待了戴笠一行。
这一切在戴笠看来,实在不可恩议。他刚才还担心会闹出什么笑话来,此刻见大姑风姿飘然,神情温雅,不由便他在肃然起敬之中又荫动欲念。为了博得大姑的欢心,他慷慨捐资十根金条给庵堂,并在观音菩萨前顶礼膜拜,俨然成了一个良诚的信徒。到了下午,他把卫兵和副官打发到庵堂外,只身进庵,花言巧语地向大姑表白心迹,并把自己吹嘘成驰骋疆场的抗日英雄,最后向大姑提出了非份的要求。大姑自然不从.这时,戴笠露出了流氓嘴脸,硬把大姑掀倒在床上。大姑又惊又怕又急,但又羞于高声叫喊,只有挣扎着、哀求着。就在危急之时,突然,戴笠“哦”一声嚷叫,松开了手。原来有个人抱住了他的大腿,狠狠地在上面咬了一口,此人便是幼年时的龙龙。龙龙本来遵母亲之言一直躲在厨房里,当他听到母亲的呻吟声时,忍不,主跑了出来,见母亲受辱,他气得织小豹子一样扑向戴笠。这一击,把戴笠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一脚将龙龙踢翻在地,“噌”地拔出了手枪:“这,这小杂种是准?”大姑发疯似地扑向被踢倒在地的龙龙:“不,你不能打……他、他是我领养的孤儿……”戴笠看了看被咬出血的大腿,怒火直冲脑门,咬牙切齿地说:“小杂种!敢咬老子,我要抽他筋!剥他皮!”“你……”大姑惊恐得浑身哆嗦,望着眼露杀气、步步进逼的戴笠,感到大祸即将临头,情急之中,她不顾一切地哀求道:“阿弥陀佛,你饶恕他吧,我、我答应你……”
听到这话,戴笠止住了脚步,一偏头,低吼道:“叫他滚!”
大姑忙将龙龙推出房门。龙龙在跨出门口的当儿,扭头狠狠地盯了戴笠一眼。此时,他虽然还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畏惧此人,然而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第一颗永不磨灭的仇恨!
那一夜,大姑迫于淫威,又一次满足了戴笠的兽欲。 1941年,戴笠回老家探母,再次上了仙女庵。大姑事先得此消息,忙将龙龙支开。就这样,好端端的—个良家女子、佛门弟子,为了爱子,只好忍受凌辱,坠入苦海……
这天,当龙龙无意中露出了游击队要处死戴笠的消息时,大姑急得心乱如麻:一则龙龙是她的精血、命根,这等危险之事,她是绝不能让他干的。二则她已对戴笠产生了一种欲罢不能的复杂情感。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虽说戴笠使她的心灵蒙受了巨大的刨伤,但毕竟给她留下了一颗慰藉之果。再则,佛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对普天下人都应慈悲为怀,怎能让儿子杀父亲,罪上加罪?将来死了,到地狱里,也将永遭万劫的!想到这些,大姑不寒而粟,如火焚心。然而这一切又不便向儿子挑明,无奈之下,只好演出了“幽灵”一幕。
大姑哭诉了这离奇而又震人心际的经历后,再也支持不住了,身子一歪,颓然地靠在了床架上,悲伤地说:“孩子,妈的命苦啊!这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命中注定的,我唯有虔诚拜求佛祖慈悲,减轻罪孽……”说完,又捂脸哭了起来。
听着母亲的叙述,龙龙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心在一阵阵地痉挛。听完母亲的话,他仰起头,木然地望着洞顶,他感到灵魂在一瞬间破碎了!突然,他如同受了伤的猛兽,“啊”地大吼一声,甩开母亲,发狂地冲出房门,冲出洞窟,冲向被夜色笼罩的山野……
大姑道出的隐私,给刺戴计划罩上了一层阴影。决死队的有些队员对龙龙产生了戒心,个别人甚至提出要将母子俩扣押起来,决死队的领导人员召开了紧急会议,经过认真分析,一致认为:母子俩既是无辜者,又是受害者。此事的暴露,只能使龙龙更加认清戴笠的丑恶本质。我们对龙龙要寄予更大的信任,促使他化悲痛为力量,更好地完成刺戴计划。会后,队长在一个僻静的悬崖上找到了龙龙。
此时的龙龙就象掉了魂似地呆坐着,两眼仰望天空,冰冷的大手支撑着灼热的脸颊。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他心中绝望极了。对自己的生身父母,过去,他有着很多美好的想象,多少个白天和夜晚,他在脑海里精心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花环……可是这一切,在一瞬间被击得粉碎。他由一个自豪的战士,突然变成了“罪人”!……他忘不了死于戴笠手下的英灵.更忘不了母亲遭受的蹂躏和自己幼年时立下的誓言。他觉得一天不亲手杀死戴笠,一天就在人们面前抬不起头。如果说过去刺杀戴笠是出于国恨,那么现在又加上家仇,使他越发加深了对混世魔王的仇恨!他恨不得插翅飞到魔王的身边,将他碎尸万段,然而,这一切能向谁倾诉?又有谁能理解?他害怕见到母亲,更害怕见到决死队的同志们。
决死队队长走过来,紧挨着他坐下,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龙龙见了队长,鼻子一酸,扑在队长的怀里,象孩子似地嚎啕大哭。哭啊,哭啊……他要将憋在心中的仇恨、委屈、伤痛和失望全部倾出……这天,队长和龙龙一直坐到日落西山。
为了稳定大姑的情绪,第二天,龙龙按照决死队的指示,回到了仙女庵,对母亲说:“好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游击队不打算冒险了。不过,你不能向那个姓戴的露出任何口风。不然,你就不是我的母亲!”大姑见儿子原谅了自己,不由悲喜交加,她眼里含着泪水,一个劲地点着头,喃喃地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3.魔王遁迹
1945年9月29日,春风得意的戴笠回家乡来了。他乘着奥斯汀小汽车,带着大群随从出现在玉山城。在城里只住了一宿,第二天便驱车驶往仙女庵。到仙女庵后,他同前两次一样,在各山头布下了层层岗哨,尔后独自一人进入洞窟,一直到下午五时,才率众向官溪进发。
决死队在离官溪五里地的一个大山坳里埋下了伏兵。照推算,五点半左右战斗就可打响。可是直至六点多,戴笠还没出现。正当决死队急不可耐时,在山下打探的暗哨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说:“这老狐狸,离开仙女庵,往官溪走了五里地,突然调转车头,往县城方向开去了。”
这一消息使决死队上下无不愕然。大家一商量,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埋伏在原地,另一路由龙龙率领赶往仙女庵。
到仙女庵后,队伍四散埋伏。龙龙一人挑着柴禾走进庵内,见母亲端坐在蒲团上念经,此外别无他人。龙龙装着没事似地,向母亲询问戴笠来时的情况,从中得知母亲并没有向戴笠泄露一丝真情。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戴笠抵达仙女庵,只身进入庵内。当他看到立在观音菩萨前迎候他的大姑时,不由得眉头一蹙。他见大姑比起数年前,瘦了好多,额角上露出了几条细细的纹路,眼睛周围圈着一层黑晕,目光里隐含着一丝哀凄和忧惶……凭着持有的敏感,戴笠猜到大姑定是遭遇了什么不幸。于是,他目光阴冷地问道:“呃,你,身体不好?”
“噢,不,不,没有。”大姑有点慌乱,赶紧转身沏茶。
戴笠坐在木椅上,边喝着茶边审视着静坐一边的大姑。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问:“你的那位养子呢?上次来也没见到他。”
大姑低声回答:“唔,他上山砍柴了。”沉默了片刻后,她立起身子说,“今天是不是能早点完香?”“为什么?”“我,我担心孩子回来得早……”
戴笠眯着眼,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大姑忙洁手净案,烧香点烛。忙乱中“砰”的一声,碰翻了一台蜡烛。在念佛时,戴笠又发现大姑神色恍惚,佛经念得常常打顿。大姑这一系列反常举止,使狡诈多疑的戴笠嗅出了不祥之味。于是,他在庵里匆匆呆了两个时辰,便下山了,并且改变了行程,取消了官溪之行。结果,让这条老狐狸拣了一条命。
刺戴计划的落空,使决死队员们个个气得呼呼叫。尤其是龙龙,又蹬足又挥拳,足有两天不食不眼,躺在床上直喷粗气。
正当决死队员们懊丧之极时,派出的情报员前来报告说,戴笠一行驻扎在江山城县党部,看阵势要逗留一段时间。
这个消息无疑给决死队打了一针振奋剂,当即决定要尽一切努力,继续刺戴计划。但在献策会上,众说纷纭,想不出一个比较一致可行的主意。这时,龙龙却一言不发,埋着头一个劲地抽烟,抽了一会,突然甩掉烟头,站了起来,语调深沉地说:“我有法子了,这个任务我一个人就能完成!”接着,龙龙便如此这般地说了自己的主意。
众人一听,先是感到一阵惊讶,但再看看龙龙那坚决而有信心的眼神,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经过仔细策划,一个新的刺戴计划形成了。
这天晚上,龙龙回到仙女庵,神情黯然地对母亲说:“我被游击队开除了。”大姑一听,惊得目瞪口呆。凭心而论,儿子脱离兵家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可是今天儿子真的脱离了游击队,她又感到是自己的罪过所致。自从她向儿子道出真情后,她发现儿子变了,脸庞日渐消瘦,整天缄默不语,甚至很少正眼看一下她,这一切使大姑的心,象被刀子绞了似地疼痛,她悔恨自己所做的一切。可是过去的切又无法挽回,唯有在菩萨面前千遍万遍地忏悔。此刻,看着神色颓然的儿子,她能说什么呢?她叹了一口长气,举手颤巍巍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半晌才怯怯地说:“是妈妈不对。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龙龙沉吟片刻,把头一仰,决然地说:“妈,我去找那位姓戴的。”
“你,”大姑的手象触电似地缩了回来,惶恐地说,“难道你还要……”
“不,我不是去找他算帐的。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父亲。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好男儿志在四方,在他身边,我也可以有番作为!”
大姑技这突如其来的事震得痴呆呆地望着儿子,儿子说的话难道都是真的吗?哦,如果这一切都能变成现实,自己这辈子的罪孽算是到头了……可是前景究竟是好是坏、是凶是吉呢?
一整夜,大姑面朝观音,坐在蒲团上,纹丝不动,仿佛一尊塑像。龙龙陪坐在母亲身边,静静地聆听着母亲的念佛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母亲……
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龙龙身穿蓝色绸衫,头戴礼帽,肩挎一只黑色布包,来到国民党军统特务的第二个巢穴——江山县城。又凭着母亲给戴笠的书信,通过三道岗哨,来到了国民党县党部的辕门外。龙龙抬头一看,只见这是一座四合院结构的古建筑,四周高墙上布着电网,四个墙角内筑着塔形碉堡。龙龙向全副武装的卫兵扫了一眼,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个信封,递上去,威而不露地说:“请把此信呈给戴老板,我要见他。”
卫兵接过信,见信封上写着“呈戴春风亲启”六个娟秀的墨字,顿时啥腰说了声“是”,便拿着信,转身走进了辕门。
过了一顿饭的工夫,送信的卫兵快步跑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军官,他便是戴笠的贴身副官贾金南。贾副官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龙龙,冷冷地说:“先生,身上可有家伙? ”
龙龙摇摇头,半举着双手。贾副官熟练地在他的身前、身后摸了一遍,一偏头说:“走。”
龙龙跟着他穿过阴森幽静的大院,来到正房一侧的内房门口。贾金南示意他止步,拎着龙龙的黑布包,进了房间.不一会儿,出来淡淡地说:“请进。”待龙龙走进房里,门悄悄地掩上了。
这是个20多平方米的办公室,地上铺着绿绒地毯,房的四周,摆着中西杂台的器具,右墙一排公文柜,柜前有一张大书桌和皮面靠背软椅,正墙有扇落地窗,窗的左侧有个酒柜,书桌的对面是长沙发和长茶几,沙发上头的墙上挂着蒋介石的标准像。房内空无一人,使人感到有一股阴森逼人的寒气。龙龙再想仔细观察观察,突然那右墙角的一扇门无声地开了,紧接着,就听到“嘿嘿嘿”一声冷笑,把龙龙笑得寒毛根根直竖。要知龙龙进入魔窟,凶吉如何?诮听下回《龙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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