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

书名:短篇小说选集(三) 作者:全本小说屋 字数:7178

登上了去上海的火车,一路经过斜桥、长安、硖石……李珊裳沉入了遥远的回忆:童年的、家乡的情景,接着而来的是上海爱国女学,以及那些看她长大的长者、老革命家,他们中有的已经不幸牺牲了。然后,明纯和德伟先后出现在眼前。她已经足足八年没有去北京了。上次去北京,还是一九五五年,那是初秋,她陪法国作家萨特和女作家德波娃往东北、广州、上海、杭州走了一国。从杭州去上海坐的是火车,经过斜桥、长安一带时,她从车窗里指着车窗外两旁的桑树,告诉萨特和德波娃,这些桑树叶子是蚕的粮食,他们可是从来没有听到过,也从来没有见到过桑树;他们甚至懊悔没有在李珊裳的家乡停下来看看。到了上海,当坐汽车经过外白渡桥时,萨特竟出声的喊起来,他欢喜这座桥,这桥使他想起了塞纳河上的桥!……回想起这一切的一切,恍惚如同隔世。
—九六三年杭州的初夏,比较风凉,想不到经过三小时多的火车,抵达上海,天气突然那么炎热。她跟着两个男同伴住进了一个旅馆,准备次日去北京。在旅馆里,她住进临街的一间小房间,有三张床铺,已有两个女同志在里面。床是弹簧的,晚上,李珊裳热的睡不着,只得把席子拿来铺在地板上,才迷迷糊糊的过了一夜。
同行的两位男同伴,对她都很关心,特别是那位年青的组长,他们帮她提箱子,拉她上火车,她和他们在一起,虽然是初次认识,却丝毫没有生疏的感觉。她已多年不出远门,感到什么都有点新奇,但有时却又忘了是在旅行中。有一次,她在车厢里,摸出口袋里的钞票数起来了,心里想着这一路还要用多少。过后,当车厢里没有别的旅客时,组长关心地对她说:“唉!下回千万不要在人们面前数钞票呀!这不是‘露白’么?”“呀!”珊裳惊喊起来,“对!对!”她说着,赶忙把钞票塞进口袋卫。真的,她已不知多少次被扒手扒掉过钞票了,虽然每次数目不大。
到北京是在第二天午后,全国文联有一辆大的轿车来车站接参加学习班的人,接的人和同车的人——除了本省的两同伴——她都不认识。车子把他们送到西山,停在马路边。他们一下车,有男、女同志来领他们,穿过一小片树林和一个园子,园子两旁有好几排房子,再进去,走过一个大天井,到了最里面的一座。李珊裳被安排在里间,一套三间的小房里,中间不住人,靠东的一间已有一个女同志住着,她住在西边的一间里。房间狭小,靠墙有一单人床,朝南临窗有只小书桌,一只小木椅子。床头有个小洗脸盆架。洗脸盆是自己带来的。只有一个人可以在床边行走。
休息了一天,就开始学习了。编了大组和小组,大组是根据业务来编的,小组是以各个省来编的。浙江省的小组三个人,组长就是那位年青的同志。刚住定下来,学习班里的一位年约三十多岁的男同志,就来问李珊裳,身体好不?还能适应不?过了两天,他又来看她,问她饮食习惯不?要她告诉他什么东西不能吃。他好象完全知道她是个患病的人。若干年的后来,她才知道这位同志姓黄,是学习班里的支部书记。学习并不很紧张,但很认真。给每个学员发了文件,学习《九评》,先自学,然后进行大纽讨论,再进行大会发言。在讨论中间,穿插着中宣部、文化部、全国文联的领导同志的报告。为了让大家了解国外文艺工作的情况,也请了对外友协负责这方面工作的同志来讲了一次话。李珊裳在晚上自学时,总是写点笔记。她发现别人也在写笔记的。在大组讨论会上,发言都是自己报名的:李珊裳在大组会上只作了表态的发言,因为她总牢记着自己的身份。过了些日子,她知道来自各省的学习班里同学们的简历。摘帽右派连她共有四、五名。给她印象最深的是来自广西的一位,他好象什么枣也没有过,发言很随便。据’说他的儿子在部队里是个高级干部。珊裳想,他的儿子该很有贡献的吧?竟能不受株连。也许各地不一样?后来,学习班结束,他留下参家国庆节献礼。还有一位是来自陕西省的,好些日子后,她才能认出他来。如果她没有记错,那是在叠安撒出后的紧急行军中的一晚,他是带队的队长——原来是写剧本的——曾要把她坚壁在这个地方的。他也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过,谈笑自若。
住在珊裳对面小房间卫的女同学经常抢着热水瓶帮助珊裳去冲开水。女厕所很小,光线不好,没有电灯,她怕珊裳在里面跌跤,总要伴着去女厕所,确实使李珊裳既感激又不安。吃过晚饭,大家出去散步,李珊裳和这位女伴一同出去,在马蹄旁走走。日子长,晚霞映遍西山一带的大地,显得秋色斑斓。两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谈着。女伴说起在中学里曾读到珊裳在《东北日报》上发表的文章,这时,她在主编辽宁省的一个文艺刊物。有一晚,她俩出去散步,望见从西山那边过来一个女同志,就近一看,原来过去在《东北日报》第四版一道工作的,当然和李珊裳很熟,她没有理睬李珊裳,拉着她的女伴在谈话。李珊裳立刻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躲了开去,转身往住处走,站在大门口等女伴。过后,她向对面的女伴道歉,说她没有陪她去散步,却始终没有告诉她是什么原因。
一个月快过去了,每晚躺到铺上,她总是想:写?……终于,在一个夜晚,提笔写了一封信给某大姊,她没有虚伪客套的字眼和口吻,还象过去一样,她写着到北京来学习已一个多月,很希望能见到某大姊。没有想到在发出信的第三天上午,某大姊就打了电话来,那是学习班里的一位女工作同志接的,接到电话后,女同志立刻来告诉李珊裳,某大姊约她本星期日早上八时半去。女工作同志热情地说,到星期日她会陪珊裳去的。过了两天,正是星期日,吃过早点,女工作同志和她一道巫公家的大轿车——星期日进城的同志多——在半途下车,步行了一段露,到了国务院的大门口,女工作同志关照李珊裳坐哪几路公共汽车回学习班,一再叮嘱过了下午六时就没有公共汽车开到西山附近了。她谢谢这位热情的女工作同志,说:“一定早回去。”她走进大门,在传达室的窗口,正要向传达室同志招呼,进行登记,传达室的同志却对她说:“进去吧!”这样,她没有登记,径往园子里走去,可是没料到某大姊象一九五五年时一样,已经在圈子边的路上等她了。她跟着某大姊走进和从前一样的小会客室,两个人紧紧拥抱着,热泪盈眶。
接着,两个人并排地坐在两只小椅子上,中间有只小茶几,,某大姊问她吃过早点没有,这时候,某大姊的侄女出来问珊裳:“姨妈想吃点什么?”还象过去一样,李珊裳一听到“姨妈”这两个字,用手帕捂住嘴巴,她要出声大哭了。大姊知道她已吃过早点,要侄女拿两只苹果来,削了皮,递给珊裳,大姊自己也吃了一只。正在这时,一位烈士的大儿子来了,李珊裳也认识这位同志,知道他和大姊和某副主席是亲人一样的。珊裳觉得不使久坐,便立起来告辞,大姊也立起来,对那位同志说:“你坐坐,我去一下就来。”接着,对珊裳说:“今天早上他——珊裳明白这是指某副主席,她还是这样叫惯了的—一早上四时过才睡的,这一次见不到他丁。”说着,她挽住珊裳的左臂,叮嘱着:“和省委关系搞好一点,争取解决你的组织问题。”就和珊裳一起走出小会客室。珊裳原以为她送到园子里路边,可是当她的女秘书跟出来时,她要女秘书关照司机出去一下。走出大门,车子就停在门外,两个人上了车。大姊对司机说:“到某某部长家里去。”然后对珊裳说:“我送你到某副部长那里,该去看看他!”李珊裳不知道某副部长家住哪里,‘虽然她也很想念他和他的夫人。车子很快开到了某副部长家的门外,大姊对李珊裳说:“你代我问候某副部长,家里有客,今天我不进去了!”珊裳向某大姊告辞,下了车。
李珊裳接了大门上的电铃,有一男同志出来开门,穿过一个小天井,在客室门口,见到了某副部长,他招呼珊裳进去坐。会客室里有个近两岁的小孩,正在摇摇摆摆地学步,这是某副部长的外孙。副部长的夫人也出来了。
李珊裳转达了某大姊的话,接着谈到自从杭州见面以来的情况。某副部长夫人出来了又进去,进去了又出来,对珊裳说:“你们谈吧!珊裳同志,今天在我们这里吃午饭!”
某副部长开始叙述起来。某副主席曾要他打长途电话、拍电报或写信给省委,请省委不要把李珊裳划为右派,某副主席认为李珊裳为人耿直,想着什么就直说什么,说过就没有了,不是出于恶意,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批评一下就算了。但是省委一位领导同志回答说:“如果不把李珊裳划成右派,我领导工作傲不下去了。”就这样顶了回来.珊裳才回想起来,她受批斗最早,而被划成右派的宣布却比较迟,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过程。珊裳听着某副部长的话,心情异常激动,从心底里感激某副主席的关怀和某副部长的帮助!又想:一个人被人了解是不容易的呵!
午饭是在会客室后面,一个小走廊上,靠壁一只小圆桌,有几只小方凳,副部长伉俪和珊裳三个人在一起吃。他们的女儿女婿这天有事,没有打回家吃午饭,小外孙外先吃,吃毕就睡觉去了。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还谈些家常话,他们显然同情她,也有些难言的感慨。吃完午饭,又谈了几句,她就告辞,副部长夫人热情地送她到门外,要她注意身体。
李珊裳照着那位女工作同志的关照,挤上了公共汽车,中间又换了另一路车,终于回到了学习班。她这些外出活动,回来后简略地向小组长作了汇报。她见到的是中央的负责同志,汇报简略,并非是想隐瞒什么。
从这个星期日起,李珊裳的内心既激动又矛盾。她为着某大妹对她的鼓励而感到兴奋,盘旋在她脑子里的是某大姊的这句鞭策她的话:“和省委关系搞好一点。”怎样和省委关系搞好一点呢?她长期在农村体验生活,回到城里——有对住在农村尼姑庵里——就是写东西,没有机会接近他们,即使偶尔开会时见到,也不可能一下子被人了解。她正象在延安时,某副部长说她的: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缺乏实际社会生活的经验。她不会吹捧阿谀、投人所好,只会说自己的话,说真话,说真话是容易得罪人的。从历史上看,指鹿为马的人总是显赫一时的。
接着一个星期日上午,她去看了淑芬,碰巧,剑清也来,总觉有许多话,无从说起。淑芬的儿子和媳妇都在家,大孙女进医院动眼睛手术去了。大家围坐着吃午饭。淑芬问到珊裳这几年来的情况,有些激动,而剑清还象在延安时一样,平平淡淡的。而君端呢,默默地坐在桌子的一角,吃着,不出声。过了一会儿,他指着一碗冬瓜汤一说:“好吃!”其实他是怕淑芬和珊裳没过去的事,影响珊裳的心情。吃过午饭,淑芬邀珊裳到会客室里,拿出两个水蜜挑来给她吃。北方的水蜜桃是红的,而且大,珊裳觉得新奇。为了怕回到学习班太晚,吃完一个水蜜桃,她就向淑芬全家和剑清告辞。淑芬一直送她到大门外,塞给她-包东西,悄悄说:“给小裳。”
回到学习班,离晚饭时间还早;她躺在铺上,沉思着种种往事。终于,在国庆节前三天,学习班结束了,李珊裳跟着小组长一道离开北京。领导上说有不少内宾和外宾来京参加国庆观礼,北京的住处成了问题。他们那个省只留下那位专业作家在京过国庆。小组长急着要回家,因为他的夫人正临产期,家里没有人照顾。他们在国庆节前夕回到了杭州。小组长和去时一样热情地关怀她,从车站下车后,一直送她到家里,他才回去。
到家后,珊裳从箱子里拿出自己的衣服等东西,打开淑芬给小裳的小包裹,原来是冬天用的毛线围巾,也可以用来当头巾,是两用的,后来小裳看了,很欢喜。
国庆节后的第二天早上,李珊裳先到文化局再到省委宣传部去报到。在省委宣传部见着了副部长,他问了她学习的情况,她简略地汇报了一下。接着,他劝她进景新丝织厂去参加四清,并告诉她这是一个试点的厂,山省总工会的一位负责同志亲自抓的。当即按电铃,关照进来的一位同志去写一封介绍信。当副部长把介绍信递给李珊裳的时候,说:“交给驻景新丝织厂的工作组和党委。”副部长又关怀地说,“可以休息儿天再去办手续,不急,才开始呢。”最后问了她的健康情况,她说:“一直遵照医生的嘱咐在服药。”
她告辞出来,慢慢地走着,路并不远,她一边走,一边想:“又要去参加四清了。”回到家里,她感到确实有点疲乏。阿姨把她的午饭安排好,已回家去了。珊裳在铺上躺了一歇,起来吃午饭,饭后她还是躺到铺上去休息。原先,她是想学习回来,继续写长篇的,但是,劝她去工厂参加四清,也不奇怪。虽然她已被踢出文艺界,可是东听一句,西听一句,还是能听到一些似真似假的消息,好象那些没有被划成右派的人也下去参加四清了,有的人还到较远的地方。这大约是照顾她有病,才安排得如此近。
景新丝织厂是个老厂,著名的丝织厂,出产的绸子和被面很有特色。解放前由资本家经营。解放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公私合营,这时已收归国营了。李珊裳的住处离这厂近,步行只需一刻钟左右。
在家休息了两天,她决定到某大学去看望校长,她一直没有忘记这位诚挚而厚道的学校负责人。她想到她的编制是在这个大学的图书馆,解决她的组织问题,也只能在这个大学里。这天早上八时半她步行去某大学,到校长办公的楼上,一问,他刚回家去了。她探听他家的住址,这位工作同志告诉了她,她找了去,并不远,走出学校正门,就在马路对面的。排宿舍里。一位女工来开门,他出来逆她进去坐。在小客室里,她向他谈了学习的情况,接着,直率地提出迫切希望能重新入党,解决她的组织问题,请求他给予帮助!他满口答允,说:“一定向上面反映。”她从校长家告辞出来,到图书馆转了一下,新馆长不在,招呼了一下老馆长,在参考阅览组坐丁一歇,和组长谈了几句,就出来了。到接下报刊阅览生去看那位女党员同志,在陪珊裳上女厕所时,她诚挚地谈了一些馆里和学校里的情况,也只有在女厕所里能谈几句真心话,她一直不把珊裳看做右派。从她口中得知学校卫有不少人下去参加四清,大都是高级知识分子。
隔日上午,李珊裳到景新丝织厂去办手续,把介绍信交给门口值班的人,经看过后,就让她进去,并告诉她党委办公生的所在。很容易找,在进去的一条路边。党委办公室在一间小房间里面,门开着,但没有人,她只好在外边那问空,屉子里等着。过了一歇,有个男同志进来了,他好象已知道李珊裳会来,当她把介绍信交给他时,他接过看了一下后,说:“好吧!你先到各车间看看,我们商量后,再决定怎样安排。”他没有作自我介绍,李珊裳也不便探问。她正走出门去,心里想:先认认这个厂的环境吧!慢慢地在路上走着,背后追上一个约三十多岁的男同志,对她说:"我陪你去!”就和李珊裳一起走。他们在工厂里走了一圈,听口气,这位同志好象在人事科工作。李珊裳问了厂里的一些规章、制度。经过大礼堂,大礼堂外边贴有一些布告和竞赛评比等的报遭。看看时间已近午,她就告辞回家了。
午后二耐过,她又进厂去,先到党委和支委办公室,看到一位同志——后来知道这是支书。他告诉她,他们研究后,让她到一个丙班的“金银龙缎”先进小组去。——金银龙缎是丝绸和缎子的意思——并要她在办公室里等一下。当这个先进小组在车间门外开碰头会时,他领她去,给她介绍先进小组的组长。
李珊裳每天上,下午去工厂,工厂三班制,夜班在晚上八时半上工,她没能参加夜班。这个厂和棉纺织厂是不同的,甲、乙、丙三班都是织绸和缎的。织的绸被面和缎被面有各种各样的花色,因此,有特设的制图室。织绸,缎被面是极复杂的,需要高度的技术。她不敢常进车间去,工人需要专心,不能去打扰他们,她根本插不下手,连打扫卫生也不能做,至于和他们接触,只有在时间极短的碰头会上。
这一天下午,她参加了在大礼堂毛开的全厂职工大会,坐在最后一排长凳上,听了总工会一位女领导同志动员四清的报告,第二天的大会上,又听了厂长的检讨。对工人来说,时间实在紧,他们一下班就急于回家去休息。这类劳动,既费体力又费脑力,李珊裳没有可能象在下杨村那样去访贫问苦,从侧面蓟正面了解整个情况。但她感觉到先进小组里的老师傅和青年工人对她都很和气,特别是小组长,很乐意对她讲心里话。他告诉她.他出身扳苦,父亲是旧社会的一个织绸工.一次机器坏了,掉下来,把他压成重仿,送进医院里去抢救,没有救活,资本家连医药费都不肯出。死后,用一只麻袋装了,半夜三更丢在荒郊。小组长在八岁就做童工,和母亲相依为命,常出去帮人家干活,有时要靠讨饭过日子。
过了阳历年又过了阴历年,李珊裳继续去景新丝织厂参加四清。所谓参加,其实只是看和听。她从来不插嘴说话,确实,她不了解俯况,只能是学习。有时党支部书记叫她去参加党团贝的扩大会,她边听边思索。
一九六四年的夏天,小裳高中毕业了,这时候,很多青少年都下乡插队,但是学校和居民区都没有来进行动员,只有学校的班主任,大约是为了受表扬吧,来和李珊裳谈了一次。她有病,这是瞒不了别人的,只有这个独生女儿,虽然她是个“摘帽右派”,照人情来说,可以留在身边照顾她的。这一天某大学图书馆来人送给她一个条子,要她马上去一次,她正在吃午饭,放下饭碗,和小裳谈了几句,就步行到图书馆去。新馆长等在那里,她一走到参考阅览组门口,他立刻走了过来,邀她进馆长办公室里去。新馆长一开口就说。“现在大家都下乡插队,你要你女儿插队去,至多下去一、两年,让她上来读大学,你不让她下去,对你也不好。”李珊裳不说话,不表态,听完就站起来告辞了。在回家的路上,李珊裳来来回回地想着新馆长那几句话,觉得前两句是“利诱打,后两甸是“威胁”。党内已经盛行了这种作风,她不为自己,而为这种邪风难过。小裳却非常积极,认为自己是共青团员,应当起带头作用,这是对的,但也要想到具体困难。李珊裳确实不赞成女儿下去,她想,“摘帽右派”的子女不能读大学,也没有关系,不是所有有学问的人都是从大学毕业的,在家里也可以自学。但小裳嚷着一定要去,珊裳无法阻挡。这天上午,小裳带着行李和两个女同学一道动身走了。珊裳一直送她到巷口,看她坐上三轮车。她们先带闸口船埠,再坐船去桐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