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奇遇

书名:短篇小说选集(三) 作者:全本小说屋 字数:4037

古城沧州西郊,有一户农民,名叫柴进财,五十多岁,据说是《水浒》中柴进柴大官人的后裔。老农民柴进财守着沧州这个穷地方,受穷挨饿了大半辈子,谁知到了一九八O年,突然惊人地富裕起来。不但富的速度惊人,富的程度也惊人。他全家承包了三亩水塘,养鱼养鸭养鹅,每年纯收入一万二。四年下来,可是个不小的数字啦!
柴进财佝偻了多年的腰杆也挺直了。俗话说,财大气粗,柴进财又有了更大的设想和打算。
这一天,他把刚新婚不久的儿子柴宝叫到跟前:“柴宝,我和你商量个事。”“爹,啥事?你说吧!”“我想买一辆大轿车,让你学开车。”“行啊。爹,学开车干嘛?”“学会了你当司机,再让你媳妇管卖票,咱搞个体客运,专跑沧州至天津这条线,乘客肯定少不了。这样,一来么给国家铁路减轻一些运输压力,二来么咱也可以赚点钱。”“行啊。买一辆车得多少钱?”“四万,我已经托人在北京洽谈好了,咱爷两个明天坐火车上北京接车。咱带钱去就行了,那儿有人给咱开回来。”
“行啊。”柴宝又是这一句。然后犹豫了一下,又说:“爹,这四万元可不是小数目,路上要是遇见坏人可咋办? ”“不会的。这事咱对谁也别讲,明天上午咱到沧州城里取出存款,马上到火车站买票上车,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咱兜里装的啥?”柴宝听爹这么一说,也就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柴进财父子俩一到城里,就到储蓄所去取款。由于他们来得早,储蓄所里没有什么人,除了两个工作人员外,只有一个女的,伏在旁边柜台的一角在专心写着什么。看背影,那女的挺年轻,穿一条蓝条绒牛仔裤,米色羊毛套衫,留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头。柴进财父子取了款,按一万一叠,用报纸包好,然后用麻绳捆好,放进一只黑色人造革提兜里。父子俩做完这一切,再看那女的,见她头也没抬一下,仍在写着什么。
柴进财父子俩提了那装满了巨款的提兜,出了储蓄所,买上火车票,来到人群熙攘的候车室里。柴进财把那只大提兜紧紧抱在怀里,倚在长椅上,眯睫着眼假装打盹儿。忽然他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柴进财抬眼一看,那蓝条绒牛仔裤,米色羊毛套衫,还有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头发,清清楚楚映入眼帘,这不正是刚才在储蓄所里碰见的那个女的吗?她怎么……柴进财正犯琢磨,那人已转过身,柴进财一看,妈呀!吓了一跳。只见那人鬓角过耳,漆黑的小胡子,一双骨碌碌转的三角眼,原来是个男的!那小胡子又往回走来,在柴进财面前慢慢踱了过去,用漫不经心的目光扫了柴进财一眼,还向他怀里抱的大提兜瞟了一瞟。
这一瞟,瞟得柴进财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妈呀,莫非他刚才在储蓄所看见我取钱了?跟踪我来了!这时,坐在他身边的儿子柴宝伸手拽了他一下,轻声说:“爹,你把兜子放下,别抱那么紧,好象有人来抢似地。”柴进财听儿子这么一说,觉得有理,便把那提兜搁到父子两人中间的椅子上。一会儿开始检票了,父子俩排队检了票,来到月台。火车刚一停稳,父子俩就挤了上去。柴宝找了两个座位,让爹先坐下,然后在爹耳边低语了一阵,便将那沉甸甸的黑色人造革提兜放到行李架上。柴进财一看,不用扭头,一撩眼皮就能盯住自己的提兜,心想:这倒也可以,比自己老抱住不撒手强,那样更容易引人注目。
柴进财正在寻思的时候,猛然间发现那个穿蓝条绒牛仔裤的小胡子,也跟着进了这车厢。而且他手里也提着一只黑色人造革提兜,大小式样竟和柴进财那只兜一模一样。柴进财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不是明摆着钉上我了吗?这时,只见小胡子的三角眼左右一瞥,看见了柴进财父子俩,马上就不往前走了。他向前面招呼道:“喂,别走了,前边也没座,就在这儿吧。”前边一个身穿黑色皮茄克的青年,背着一只黄色的圆桶兜挤了回来。小胡子放下黑提兜说:"把你那兜子给我。”说着,就把那黄色圆桶兜扔到行李架上,恰好紧挨着柴进财那只黑提兜。然后,小胡子又将脚旁那黑提兜提起来,一用力甩了上去,正好压在那黄色圆桶兜的上面。然后小胡子便和那穿皮茄克的青年立在走道上,倚着椅背,抽起烟来。
这两人一左一右这么一站,正好遮住了柴进财的视线,他不得不侧过身子、歪着脑袋去盯着自己的提兜。他心中一阵阵发紧,预感到今儿个非要出事不可了,便将心一横,暗忖道:真是怕啥有啥,不过我和柴宝都是练过武术的,就凭你们俩那瘦狗似的个头,如胆敢明火抢劫,谅你们也沾不了便宜去。想到这,便越发把两只眼睛瞪得滚圆。
那两个人抽完了烟,便倚着椅背假装打起瞌睡来。列车快到天津站了,只听那个穿皮茄克的说:“我到前面去看看有下车的不,找个座位。”说完就走了。一会儿又回来,冲那小胡子一扬手:“二哥,来,那边有座位。”“哎,好唻!”小胡子应了一声,便伸出手去拉那黄色圆桶兜。只听“扑通”一声,黄色圆桶兜已到了他手中,但同时在上面压着的黑提兜,和在旁边紧挨着的柴进财那只黑提兜,也都一同滚落到地上。
柴进财可没料到小胡子有这么一手,赶紧站了起来,只见那小胡子飞快地拣起一只黑提兜放回到行李架上,又拣起另一只黑提兜往肩上一背就走。
柴进财看得清楚,那小子背走的正是自己的提兜。他不由分说,上前一步,扯住了提兜的背带,大喝一声:“站住!”柴宝也起身走了过去。
小胡子回过头来,一瞪三角眼说:“这老头,你要干什么?”“干什么?我叫你把兜子放下!”柴进财眼睛通红,一双铁拳攥得“戛戛”直响。
“凭什么把我的兜给你放下?想抢劫是怎么着?”小胡子嘲弄地一拧眉毛,顺手把兜子交给了那个穿皮茄克的同伴,转过身来,直迎着柴进财。
柴进财忍无可忍,骂声:"混帐东西!”挥拳打去,小胡子猝不及防,脸上挨了一拳,仰面摔倒在车厢地板上。柴进财一步跨了过去,欲向那穿皮茄克的家伙夺回提兜。不料那家伙将手中提兜向身后一甩,“嗖”,从腰里拔出一把尖刀,对准了柴进财,叫道:“别动!动,我捅死你这个抢劫犯!”柴进财一愣。这时,柴宝一拉父亲,跳到前面,亮出一个空手夺刀的武功架子,向穿皮茄克的逼过去。眼瞅着两个人越凑越近,一场流血事件就要发生。车厢里的旅客一时都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个惊得目瞪口果。
突然,只听“住手!”一声吆喝,一个乘警闻讯赶来了。他用一个很漂亮的擒拿动作,从后面利落地缴下穿皮茄克的手中的尖刀,然后用铁钳般的手揪住了他的后脖领子。这时,柴宝乘机窜过去拣那提兜,不料那小胡子动作更快,从地板上猛爬几步,将那提兜搂在怀中死死不放,并且大声叫喊着:“快来人哪,他抢我的兜子啦!”柴宝怒喝道:“好你个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们抢了我们的兜子!”说罢,举拳就要往下打。那乘警厉声道:“都给我住手!把兜子先交给我,都跟我上乘警室。”他一把从小胡子手中冷过提兜,押着那穿皮茄克的头前走了。柴进财父子俩和那个小胡子也随后一起跟着进了乘警室。
乘警问:“这提兜是谁的?”“是我们的!”四个人同声回答,还互相瞪了一眼。乘警说:“好吧,我现在发给你们一人一张纸,将兜里装的什么都写消楚。”说完,便发给每人一张纸。这四个人就都互相背着写起来,一会儿就都交给了乘警。
乘警打开来一看,那四个人也凑上前来,只见四张纸上都明明白白写着:“现款四万元整”。柴进财急了,伸手一指那小胡子:“你一定在储蓄所看见我取款了!”小胡子冷笑一声,没作声。那乘警皱着眉头打量了小胡子一会儿,问道:“你的钱是怎么包装的?”小胡子答道:“一万元一捆,报纸包好,用麻绳扎的。”柴进财可真急了眼,连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分明是看见我这样包扎的!”乘警用手压着那只黑提兜,冷眼扫视着每个人的表情动作。
只见那小胡子和穿皮茄克的不急也不忙,也不急于申辩,而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那个穿皮茄克的就往后撤步,嘟哝着说:“我,我出去一趟。”不待乘警应允,他已快步出了屋门。乘替抽枪跟了出去,柴进财当胸抓住了小胡子,说:“嘿,抢钱不成想跑啊!没门儿。”小胡子惊慌失措地说:“大伯,大伯,你松手,可能是误会了。”“谁跟你误会!”柴进财抡起巴掌正待打下去,那乘警和穿皮茄克的小伙子回来了。穿皮茄克的手里提着那只遗留在行李架上无人要的黑提兜,放在地板上,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四个沉甸甸的报纸捆来。柴进财父子俩一看,惊住了,半晌,猛扑了过去:“啊 !这只兜子才是我们的!”这时,乘警又将放在桌上的那只提兜也打开,竟然也从里面掏出了四个沉甸甸的报纸捆来,八个报纸捆撕开来看,全是打的整整齐齐的十元的新票子!
满屋子人连乘警在内都惊得睁大了眼睛。柴进财父子俩更是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半天没说上话来。
还是乘警先开了口:“你们的钱是公款、私款?这是要干什么去,怎么带这么多现金?”
柴进财说:“我们是村里的养鱼专业户,钱都是自己挣的,这回准备去北京买大轿车,往天津跑个体客运。”
留小胡子的青年说:“我们这钱也不是公款,是我们三家个体户联合集资,准备到长春去买解放牌卡车,跑货运。”
乘警望着他们说:“你们带这么多钱出门,应该寻求公安部门的保护。一来防止被盗遗失,二来也防止你们自己疑心生暗鬼,闹出事来.你们还带着刀子,要是捅死人,负得起责任吗?……这样吧,你们的钱都放在我这儿保管着,到下车时再来领吧!”四个人都点头谢道:“那太好了,太麻烦你了。”然后都面带笑容,走出了乘警室。
柴进财舒了一口气,对小胡子说:“你们城里人也这么有钱了?”
小胡子嘴角一咧,调皮地一笑说:“农民伯伯,光许你们富啊!”
柴进财面有愧色地说:“刚才我那一拳打得挺重吧?”
小胡子说:“没关系。《水浒》中的好汉们有句话,叫做‘不打不相识’嘛,也许哪天再出门还坐你的大轿车呢!”
“这没问题,到时候保证不收你的车钱。”柴宝一句话,顿时引来了大家一阵阵畅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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