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楼出鬼

书名:短篇小说选集(三) 作者:全本小说屋 字数:4142

江南县东风化工厂最近在城郊西山坡,盖起了一幢设计新颖的宿舍楼。谁知搬进去的第一个晚上,有人就吓得魂灵出窍,差点钻进地缝里去。为什么?说是见到了鬼。
见到鬼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此人叫朱阿宝,是个刚交二十岁的小伙子,住在宿舍楼底层靠西的一间。那天晚上,他睡到半夜,被一阵由远及近的“呜呜”声惊醒。侧耳细听,这声音仿佛已响到了他的窗台上。朱阿宝平时胆子就小,此刻更吓得汗毛直竖。窗上挂着窗帘,外面月色朦胧,看不清什么,他也没这胆量朝外细看。他原想用被头蒙住脑袋,不去管它,谁知这声音越来越响,最后,竟“丁丁当当”来敲玻璃窗了。
没办法,他只得悄悄地下床,抖抖索索地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的一角。抬头一看,天哪,窗台上正趴着个黑咕隆咚的庞然怪物:脑袋贴在玻璃窗上竟有一尺多高,一对大眼睛忽明忽暗地闪着莹莹绿光;两只黑乎乎的大手左右舞动,嘴里发出“呜呜”的响声。朱阿宝吓得只“啊”了一声,便“砰”一下跌坐在地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他听窗台上没有声音了,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偷偷地瞟了一眼。谁知这一瞟,更吓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只见窗台上的那庞然怪物仍在那儿,它见朱阿宝看它,竟举起两只黑色大手,把自已的脑袋搬了下来,托在手里拍了几拍,搁到了窗台上,而那两只眼睛还在忽明忽暗地闪着绿光。朱阿宝瘫在地上,再也不敢动弹了。
直到东山日出,朱阿宝才敢抬头开眼,走到窗前一看,什么东西也没留下,什么东西也没损坏。朱阿宝不敢声张,他急匆匆披衣出门,找他父亲去了。
朱阿宝的父亲名叫朱玉山,因为阿宝总是爹爹长,爹爹短的,大伙在背后都称他“朱爹爹”。朱爹爹住在化工厂原先的住房里,此时刚刚起床,正在刷牙。阿宝慌慌张张进来,结结巴巴地把昨晚见鬼的事同他一说,他当即眉毛一扬,骂道:“真是活见鬼!定是你胆小多疑,做恶梦做糊涂了!”朱阿宝急得眼泪鼻涕一齐出,哭着说:“我没做梦,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吓得光着身子在地上趴了大半夜哩!”朱爹爹见儿子吓得这副模样,断定并非恶梦,不禁奇怪起来。他皱皱眉头,搓搓双手,说:"你先不要声张,晚上继续去睡……”接着对儿子小声交待了一番,朱阿宝才勉强同意。
夜饭后,朱爹爹备好一根棍子,陪阿宝来到新楼。他叫阿宝先睡,自己悄悄地溜出门外,在窗旁的一个隐蔽处躲了起来。
这天晚上,天低月昏,云浮星灭。西山坡原是一片坟地,现在虽然新楼落成,但四周乃是一片杂树乱坟,树影摇曳,若隐若现;侧耳听,竹叶沙沙,如怒似诉,确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氛。然而朱爹爹可是个“唯物主义者”,绝不相信人世间有鬼,儿子若果真见鬼,那必是有人装神弄鬼,另有图谋。他今晚藏在暗处,就为等鬼上门,先叫这装鬼的人吃上几棍再讲。他如此想着,瞪大眼睛,握紧棍子,严阵以待。
到了半夜时分,坟堆方向果真传来一阵轻轻的“呜呜”声。朱爹爹循声望去,响声起处,草叶摇动,一具张牙舞爪的怪物慢慢地升了起来。在朦胧的夜色中,隐约而见那怪物的头特别高,相当于人的两个脑袋,浑身上下黑乎乎的,只有两只眼睛在闪着莹莹绿光。口中发出“呜呜”叫声,径直向朱阿宝住的那个房间的窗口慢慢地飘了过来。朱爹爹屏住气息,慢慢地站起身,待那具怪物刚要靠近窗台时,他飞身上前,抡起棍子“呼”一下朝那怪物的脑袋劈将过去。只听得“啪”地一响,怪物的脑袋竟被劈去了一半。
朱爹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这一棍下手太重,看来要出人命了。但是,怪事出现了,那怪物一不惨叫;二不倒下地去,竟顶着半截脑袋,转过身子,迎面向朱爹爹“啪嗒,啪嗒”地跳了过来。更奇怪的是那对眼珠子还悬空忽闪忽闪地亮着绿光。这下子朱爹爹浑身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浑身的骨头仿佛一下被抽去。他将棍子一丢,连滚带爬地逃进新楼,撞开房门,“呼”一下钻进了阿宝的被窝里。阿宝忙问:“爹爹,怎……怎么啦?”朱爹爹结结巴巴地只说出了一个“鬼……”字,吓得阿宝浑身发抖。父子俩拉起被子,蒙住脑袋,连大气也不敢出。
第二天,直到太阳照到了他们的屁股,屋外人声嘈杂了,父子俩才从被窝里钻出来。朱爹爹顾不得洗脸,先出门看“现场”。可是,昨晚那具怪物脑袋开花的地方,既没脑袋,也无血迹。
朱爹爹惊异万分,皱紧眉头回到自己原先的住处,一下子跌坐在椅子里,捧住脑袋,只顾一支一支地抽闷烟。一包烟变了灰,可也想不出那怪物究竟是人还是鬼。
正当朱爹爹心乱如麻的当口,门外有人喊道:"老朱在家吗?”音到人到,一位身材魁梧、头发斑白的老人跨进门来。朱爹爹一见,如遇救星,“呼”地从椅子上跳起,握住老人的手,连声说:“请坐,请坐。”老人笑道:"常来常往,如何这般客气?”朱爹爹叹了口气,说:“我……正想来找你这位菩萨呢。”
来者是位离休干部,名叫谷逢春。他当过好些年县公安局长,又担任过县纪检委书记。他可是个破案能手,对那些装神弄鬼的作案者,更是手到擒来。他比朱爹爹虽说大一个生肖年纪,可两人都喜欢同“车马炮”打交道,每逢星期日,他俩总要在一起杀上几盘。现在他听朱爹爹说正想去找他,以为是棋瘾难熬,于是坐下便道:“来,交战吧! ”
朱爹爹赶忙摆手说:“今天我找你谷青天,并非为了出车跃马。”“那为何事?”“请你捉鬼。”老谷哈哈大笑,说:“捉鬼?怎么你也迷信啦?”
朱爹爹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把两个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老谷听后,一下来了兴致,说:“哈哈,我正闲得慌哪,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新楼出鬼,必有来由,你们放心去睡,先不要打草惊蛇,待我细细观察一番再讲。”接着,他如此这般地交待一番,告辞而去。
可是,朱阿宝说什么也不肯睡到新楼里去了。朱爹爹说服不了儿子,只得自己天天晚上到新楼去睡。奇怪的是接连三夜,毫无动静。鬼不上钩,朱爹爹可有点沉不住气了,他左思右想,觉得这鬼也许是冲着儿子来的,要引它出门,看来还得靠儿子。于是,他早上起床,便回家去和儿子商量。谁知推门进屋,他象中了孙悟空的定身法,立在门口不能动弹了。为什么?因为儿子阿宝只穿着背心短裤,正弯腰曲背地趴在地上索索发抖。朱爹爹忙上前拉起儿子,儿子“啊”地一声,用双手紧紧地捧住脑袋。朱爹爹一声断喝,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朱阿宝见足父亲,才战战兢兢地说,昨晚半夜时分,他听得玻璃窗了当作响,以为是没有上插销。就起床走到窗前,撩起窗帘,却见那具怪物又张牙舞爪地趴在窗台上了……
朱爹爹吃惊不小,他顾不得多想,一阵风似地找老谷去。准知老谷家铁将军把门。向左邻右舍一打听,说他昨天晚上一夜没回来,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朱爹爹感到问题严重,决定去公安局报案。
他回到家里,准备叫阿宝一起去报案。正要出门,老谷突然来了。只见他脸色阴沉,剑眉直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几乎喷出了火。朱爹爹见了吃惊地问:“老谷啊老谷,你……你昨天晚上到哪里去啦?”老谷说:“捉鬼去啦。”朱爹爹脚一跺说:“那怪物声东击西,昨晚到这里来过啦!”
老谷点点头:“我知道。我正是从这里跟踪追击,把它抓到的。”朱爹爹惊喜地问:“已经抓到啦?”“已经抓到了。”“现在哪里?”老谷眼一瞪道:“就在眼前!”
“眼前?”朱爹爹左右前后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嘛!就问:“眼前是谁?”老谷握紧拳头,“砰”一下击在桌子上,吼道:“是你!”“我?”朱爹爹以为老谷在开玩笑,就说:“老谷,别卖关子了,究竟是谁?告诉我吧!”
谁知老谷绷着脸说:“我不卖关子,是你,就是你!”顿了一顿,他叹了口气,又说,“老朱啊老朱,我……我想不到你会搞这样的鬼啊!”这时候的朱爹爹,象被扔进了云山雾海,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看老谷的模样,不象开玩笑,那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达声,一辆摩托车开到了朱爹爹门前。车一停,车上跳下来两名身穿白制服,头戴大檐帽的公安战士。他们径直走进朱爹爹家里,看到老谷也在,就说:“老局长,你也在这里。”老谷点点头,随后问:“你们有什么事?”公安战士说:“我们来向老朱同志了解情况,今天一早,有两个人同时到公安局投案,争着说自己曾向老朱父子装神弄鬼……”
朱爹爹一听,越发糊涂了,刚想打问,被老谷止住了。老谷平静地问:“这两位投案者,一位是电器厂的王小聪对吗?”“是啊。”“还有一位是老朱厂里的章来明罗?”“对啊!”两位公安战士惊奇地问:“老局长,你怎么知道的?”老谷说:“不用了解了,我清楚:章来明报的是假案,王小聪是我让他来投案的。”“这是怎么回事?”老谷叹了口气说:“都是我们这位朱爹爹搞出来的荒唐事啊!”
朱爹爹呆立一旁,还是目瞪口呆,长长的眉毛弯得象一对问号。接着,老谷说出了事情的由来。
原来,化工厂的宿舍楼落成后,按规定章来明是应该分到一套的。但身为厂长的朱爹爹以权谋私,挤掉了章来明,把自己的儿子阿宝从原先的住房里分出去占了一套。章来明年过三十,谈了五年的恋爱,就等着分了房子结婚,房子一落空,姑娘一气之下告吹了.章来明为这事闷在肚里生气。此事被他的好友电器厂的王小聪得知了,气得牙床咬出了血。小王可是个爱打抱不平,还会玩恶作剧的小伙子,他对章来明说:“朱爹爹做此缺德事,我也不让他住得安宁!”他从菜场买来一只大冬瓜,挖空了,雕成个青面撩牙的头颅。还凭着小聪明,在雕出来的眼睛里,装上了会眨巴眨巴亮绿光的小电珠。于是便发生了朱家父子被吓的事。昨晚,老谷尾随到王小聪家里,经过一番批评开导,今天一早他就上公安局投了案。但此事被章来明得知,觉得王小聪是为了他去打抱不平的,绝不能让他去吃官司,于是也上公安局投了案……
听了这个由来,众人不作声了。老谷意味深长地说:“王小聪的做法当然应该严肃批评,可是,我们当干部的应该从另一个角度去想想啊!这件事并不是偶然的,老朱啊,什么叫搞鬼?这就叫搞鬼!新楼出鬼,不正是搞不正之风搞出鬼来的?”
一席话,象铁锤似地敲在朱爹爹的心上。他沉默了好一阵,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慢慢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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